纪放拿着小雏菊离开,又到了周祁风待的墓园。
二月的江城,一点没有春天要来的迹象。墓园空旷,周遭没有丝毫遮挡,风裹挟着冷空气,挺不客气地招呼到人脸上。
纪放稍扬着下颌,抬睫看了一眼天。云层很厚,沉得像要掉下来压到人似的。
冷风里还掺着稀稀落落的细雨点子,偶尔有一两颗,掉进他瞳仁里。
眼睫微眯了一瞬,纪放低头,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周祁风。
「你们都这样,明明说过喜欢我,」纪放低声喃喃,轻声笑了笑,「却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所以,」男人眼尾泛红,明明笑着,嗓音却哑得像被砂纸磨了几遍似的,「你们真的喜欢过我吗?」
照片里小舅舅,嘴角的笑意定格在最好的年纪。
墓碑前的小雏菊,白色的花瓣被风捲起柔软的弧度。
没有人应他。
「念念,」桑柠趴在舒念床边,小声说,「曲鸣和我说了,那两天纪放去平城,是给你买生日礼物呢。」
桑柠这两天都在御澜陪着她。反正现在事情都成这样了,也别什么惊不惊喜的了,几个人把知道的,全给桑柠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
「唔。」舒念含混地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桑柠心疼地伸手过去,摸摸她额头,「是甄楠喝醉说漏了嘴,让阮姝知道的。」
舒念眨眨眼睫,弯了点笑给她。
「哎行了,你别笑了。」看她红着眼眶还要笑的样子桑柠就难受,「你到底为了什么事情要和纪放分开,你试着问问他,好不好?」
舒念敛了笑意,避开她视线,没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桑柠:因为我也不知道收到了谁寄给我的,那种东西。
见她不说话,桑柠心里轻声嘆了一口。如果她是舒念,遇见了舒林简这样的变态,她也不知道自己会长成什么样的性格。
一定会恨会逃避会害怕吧。毕竟就她家那几件破事儿,她都懒得回去面对。何况是那样的事情。
「那你睡会儿吧,我去楼下坐会儿。」桑柠替她掖了掖被角,抬眼看了看阖着的窗帘,「撑了一整个白天了,这会儿外面雨还挺大。」
「嗯。」舒念乖乖点头。吃了点感冒药,有点晕乎。
桑柠下了楼,窝在沙发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还是点开手机,给曲鸣发了条消息:【纪放号码发我下。】
曲鸣没敢耽误,也没敢问你要干嘛,直接给她发了过去。
桑柠就着那条消息直接拨号,对面响了好久才接。
「纪放吗?」见对面不说话,桑柠直接说,「我是桑柠。」
「嗯。」纪放应声。
桑柠听着她这声「嗯」愣了愣。这声音,怎么跟嗓子都哭哑了似的。
「念念……」桑柠都不太确定她如今这么说,纪放还会不会来,「有点低烧,刚吃药睡着的时候好像还……」
好像还叫了你名字来着,你要不要过来看一看?桑柠是想这么编的。
只是还没等她编完,就听见电话那头的纪放操着他磨砂似的嗓子说:「开门。」
听着电话那头从安静,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再到出现哗啦啦的雨声,桑柠愣住,「……?」
「怕打雷。」纪放说。
桑柠捏着手机闭着眼睛,又短又沉地吁了口气。这会儿真是有点替这个男人心酸了。
下大雨,怕打雷老婆会害怕,又不敢说,就这么在外头等着。
桑柠赶紧去替他开门。
纪放手里打着伞,脚边的雨点子溅出一朵朵杂乱的小花,没两分钟,就溅得他湿了半身。
桑柠把人让进来,看着他慢条斯理一言不发地整理好手里的长柄黑伞。
等他挂到玄关那儿的挂钩上,桑柠才说:「纪放,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到底为了什么。但我知道,念念是真的喜欢你。不然我今天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纪放理了理被潮气晕得有些湿的额发,没说话。
「你俩要是有误会,就说清楚。」桑柠顿了顿,又看着他说,「要真不是误会,那你今天就别上去了。」
纪放愣了愣,偏头看她。桑柠一脸「你要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念念的事儿,我就算是打不过,今天也要薅秃你」的表情盯着他。
笑了笑,纪放说:「我上去了。」
桑柠:「……」这人突然变得这么正经,还真有点不习惯。
舒念睡得并不踏实,像是迷迷糊糊做着点零碎的梦。
一会儿是纪放牵着她手往前走,叫着她名字。男人一转身,又成了舒林简。一会儿是男人左肩上那一小片胎记,像那天眼尾晕红的桃花痣一样泅染了血色,刺得她避开视线。
割裂的片段掺在一块儿,堵得人心口发闷。
梦魇里,额头贴上温凉指骨。舒念阖着眼睫,回神,一怔。
就算这会儿鼻子有些塞,她依旧能闻得出来,这不是桑柠的味道。像是熟悉的气味,又掺着雨水潮气都掩盖不住的烟草味。
指骨的凉意触着她额头贴了贴就挪开了,舒念撑开眼睫,看清来人,倒是更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桑柠就给她卧室里留了盏小灯,舒念窝在枕头里,纪放坐在床边,俩人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