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呦觉得床单上那块阴影在动,在膨胀,在快速地吞噬着房间里的光和亮。
奚呦再次张了张嘴:「他们呢?」
然后她听到江沛川说:「一死一伤。」
「一死一伤?」奚呦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睁得很大,她极缓地重复着这四个字,一字一顿,很艰难才问出口,「谁……谁死了?」
「秦勉。」江沛川简单还原了当时的情况,「当场死亡,他没有系安全带,货车撞过来时,整个人直接被撞出了车外。」
「邓毅呢?」
「重伤,还在ICU。」
空气在一瞬间似乎被全部抽干,她沉溺在真空中,嗓子酸涩喑哑,刺痛感密密麻麻地冒出来,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
「秦勉——」这个名字从嘴里说出来,她又艰难地哽了一下,想到昨晚,秦勉和她握手,说让她放心,他一定能拿下比赛,进入前三。
那时他还是有温度的人,现在,却成为冰凉的尸体。
「——秦勉的家属,我想见见。」她眼眶通红,眼泪在里面打转。
「奚呦。」江沛川似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只能劝她,「这不是你的错,我会找到幕后指使者,还他们一个公道。」
奚呦摇了摇头,又无力地垂下,眼神有些失焦地盯着某处:「至少,要说句对不起。」
秦勉才结婚不到一年,没有孩子,来医院认领尸体的是秦勉的父母和妻子。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只不过这一次的主角成了自己。
奚呦站在门外,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敢入内。等到秦勉的父母和妻子出来,她才有了勇气开口。
「对不起。」
三人短暂地停了几秒,看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又沉默地互相搀扶着离去。
没有责怪,也没有原谅,可奚呦知道,她在他们的眼里,是个罪人,是抢走了他们的儿子,她的丈夫的罪人。说到底,是她选择了秦勉,是她将秦勉推向了死亡。
身体忍不住地颤抖着,她又想起了周晓年在病房里对江沛川说的话,或许周晓年说得没错,她要是不瞎折腾,乖顺地听话,早早和江沛川订婚,接受江沛川的帮助,那所有的一切都会好好的,没人会死亡,也没有人会重伤。
除了她,没有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冷白色的医院长廊,寂静又空旷,她闭了闭眼,忽然说:「江沛川,我想出院。」
周晓年在奚呦出院之前又来了一趟病房,听闻江沛川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周晓年只是皱了皱眉,但碍于江沛川在场,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拜託江沛川,多照顾奚呦一些。
奚呦没有力气去计较周晓年的那些心思和打算,她只是想回家,想逃开医院,逃开消毒水味,逃开刺眼的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同一时间,柏原也收到了奚呦出院的消息,他原本是一直监视着江沛川的,如今奚呦出了事,他便也跟了过来。
他赶紧给霍明昭打电话。
「你别来医院了,直接去她家里,她已经办理了出院。」柏原还说,「你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但是幕后的人,我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嗯。」霍明昭的声音很低沉,陈驰觉得和那晚失恋不相上下,他忍不住透过窄窄的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便看到霍明昭捏着手机的指尖发白。
「用我的人脉查,不管是谁,我都要他付出代价。」他说着,转头看向窗外,浓郁的夜色,黑沉而压抑,那些躲在黑暗里的骯脏,他会亲手一件一件的清理干净。
迈巴赫从机场的停车场驶出来,陈驰没敢耽搁,直接狠踩油门,奔上高速。
半小时后,迈巴赫停在了公寓楼下,在霍明昭准备开门下车的同时,陈驰看到一辆白色的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停在了前面。
随后,江沛川先从车里下来,绕过车头走到另外一边,为里面的人拉开车门。
奚呦走下来,身体虚弱地晃了一下,江沛川立刻扶住她,随后低声说了什么,扶住的那双手便没有鬆开,两人一起进了公寓大楼。
几分钟后,12楼的窗户亮了起来,而江沛川迟迟没有下来。
陈驰不敢往后面看,也不敢说话,儘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样怪异又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十几分钟后,陈驰才听到后座传来低沉的一声:「回去吧。」
陈驰:「好。」
迈巴赫驶离公寓,进入商贸中心附近,下一个路口即将转道时,霍明昭突然吩咐陈驰去公司取文件。
陈驰没有多想,只以为霍明昭想要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于是将车停在了公司大楼下,自己上楼去取文件。
几分钟后,陈驰抱着一摞文件下楼,发现停在路边的迈巴赫不见了。
陈驰担心霍明昭不要命地开飞车,立马就给他打了电话。
「霍总,您在哪儿?」
霍明昭说:「接猫的路上。」
陈驰:「……」
陈驰:所以您绕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把我扔在路边吗???
他的老闆,就算失恋了也依旧没有心呢!
——
迈巴赫重新停在了公寓楼下,江沛川的车还在原地,12楼的窗户依旧亮着。
霍明昭打开车窗,靠在皮质的椅背上点了根烟,他只是吸了一口,半垂着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将烟从嘴边拿开,用手拿着架到车窗外,任由它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