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 硬塞过去:「大热天的,我请你喝水。等晚上, 晚上下班, 我去家里看您。谢谢、谢谢!」
女保安推搡不过她, 不好意思地收下钱:「我就是看你不容易,囡囡也乖。听姐姐一句话,千万别把孩子再放刘婶那里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赶紧回岗位去了。
这么一闹,周围客人都在往他们这桌看,耿小燕抱紧孩子,用手儘量遮挡住,不让囡囡接受到那些好奇的,不怀好意的视线。
庄沭交代年龄大点的周琳暂时带着贺兰、丁姗姗,又嘱咐贺兰照顾好女孩子。
「我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说话吧。」他起身看着耿小燕说。
耿小燕抱着女儿,满脸欣喜:「行、行呢。」
庄沭滑出卡座,看了一眼贺兰。
好大儿心有灵犀,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放心吧,老贺下辈子都不会知道。
美食城右边有颗千年老槐,依着老槐就是家咖啡店,叫大槐树下,土洋土洋的。
现在正是饭点儿,吃东西的地方人满为患,小咖啡店冷冷清清。
庄沭转身询问:「我们去那里行吗?」
「行……」耿小燕还穿着檔口工作服,「我这样的,人家让进吗?」
庄沭没回答她,过去拉开咖啡店復古大门:「外面热,别晒着孩子。」
耿小燕摸把女儿热乎乎的脸颊,赶紧钻进空调送来凉风的室内。
庄沭找个珠帘小隔间,给小朋友买了个兔子蛋糕,看耿小燕的样子也喝不惯咖啡,于是要了两杯果汁。
囡囡超越同龄人的懂事,只是礼貌地看着小蛋糕好久,大人没容许,她就安静待着。
「吃吧。」庄沭不会哄孩子,将盘子往前送送。
囡囡望向妈妈,她眼仁又黑又大,像两隻亮亮的黑葡萄,是个能做童星的漂亮小朋友。
耿小燕冲她点点头:「囡囡,快叫叔叔,谢谢小叔叔。」
「谢谢小叔叔。」囡囡这才拿起甜品叉,看着可爱的小兔子蛋糕,不知从何处下手。
庄沭仔细打量小女孩,他刚才就感觉到,囡囡与他有几分相像,只是还在稚龄没长开。
他们应该是有血缘关係的吧?
「你身体还好吧?」耿小燕回忆她将庄沭送进医院的那天。
天好冷好冷,飘着鹅毛大雪,小公寓没交暖气费,欠着电费也不能开空调。
挑高空旷的客厅,一整面落地窗,冷得结了层薄薄的冰壳儿,映得窗外光怪陆离。
人待在那里,仿佛吸口气儿就能冻伤肺腑。
屋里被庄淮和父母翻得底儿朝天,像贼偷过的现场。
庄沭就躺在中空挑高的小客厅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好久都不眨一下。
他的身边散落着各种银行卡、信用卡,里面只有负债,没有一分钱。
耿小燕想,没有什么比被父母亲人抢劫更伤心的事情了。
庄沭忘掉吧,全部都忘掉吧……结束了。
耿小燕看着他,一个眼睛有泪,一个眼睛在笑。
「我很好。」庄沭看见一滴无声的泪,「你呢?」
耿小燕吸吸鼻子,两隻眼睛都笑了:「也好,也挺好的。」
她再次将那张邮储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哥,庄淮给我的离婚补偿。我拿一半,给你留了一半,你哥没少拿你的钱,他掏出来每一分钱都是你的。」
「我找了你好久,公寓、公司还有……医院,电话也打不通,怎么都找不到你。」耿小燕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笑又哭,有点狼狈地捂住脸,「我怕你出事啊。」
她没有说,也不想提拿到这笔钱的过程有多屈辱,她的尊严在那个大雨天被踩在地上来回碾压。
「妈妈~」囡囡放下叉子,短短的胳膊紧紧抱住耿小燕,用小小的身子保护她。
铁石心肠的庄沭都有些动容。
血脉相连的人,将他卖了个好价钱,如水蛭般在他身上不停吸血,膨胀的欲望血红、血红的。
而耿小燕,离与他再无关係,却愿意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他,关心他的死活。
她过得并不好,面色黝黑,头髮枯黄,深重的黑眼圈,粗糙干裂的手。
不管多少钱对她来说都很重要,但她毅然决然拿一半,弥补庄家对他的亏欠。
庄沭声音很轻,问她:「我忘记了很多事,你能讲给我听吗?」
「我不希望你知道。」耿小燕表情诚挚。
庄沭手指摩挲着饮料杯:「我不希望我忘记。」
耿小燕沉默许久:「我、我不知从哪里说起。」
「那就从头说起吧。」庄沭执意如此。
耿小燕让囡囡坐好,重新给她梳头:「我和你哥是……」
耿小燕未婚先孕,不到二十岁就嫁给庄淮,先摆酒再领证,在小地方再正常不过。
后来庄沭被选上少年团,顺利出道,庄家全家搬进大城市,住大房子,开大车子,花大票子。
庄淮也从一个乡镇gai溜子,摇身一变成为大都市销售白领。
可惜他没文化又吃不了苦,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全家都是干吃干喝他弟弟庄沭的。
庄淮觉得理所当然,当年为了弟弟能出名,家里面是倾尽全力,他作为大哥没捞到半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