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沭长久望着窗外,又加了条信息:明天有雨,记得带伞。
一年前的暴雨天,耿小燕趴在冰冷水泥地上,捡起那张三十万的银行卡。
她浑身湿透,如在雨季不慎落水的动物,没有人会向她递伞。
「无论晴天还是雨天,你都要记得带伞,不要指望别人。」
庄沭已记不得这是谁对他说的话。
他的回忆很长,长得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
有些人来了,有些人离去。
有些人被他埋葬在河边,记不得了……
一墙之隔,同样站在灰蒙蒙的窗边,贺正刚挂断祝修的电话。
Mescaline散出去的那些信息,让岑乐业坐立不安。
仅隔一日,他全权委託的私人律师,就追着贺正落地海京,只求一个解释机会。
主动权在贺正手中,可以给,也可以不给。
他大可由着消息肆虐整个香港市场,把岑家搅个天翻地覆。
但他似乎早过了快意恩仇的年纪,更在乎换取最大利益。
岑乐心,这种彻头彻尾的蠢货,只有岑乐业能管束。
他的目的不是弄死岑家,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越界的代价。
他会给岑乐业机会,但他希望代价是岑乐心!
第二天一早,贺正难得和庄沭、贺兰坐在一块儿,吃了顿早餐。
费芦雪去厨房,特地叫人做了一大桌好吃的,中西合璧,应有尽有。
贺正给贺兰夹一片芦笋烧培根,看表催促他:「别迟到。」
贺兰就是在墨迹,好奇贺正不去上班,是不是跟庄沭要出去玩啊?
「老贺。」他放下牛奶杯,单肩背上书包,神神秘秘叫亲爹。
贺正放下刀叉,擦完嘴,才不紧不慢移过去,送儿子出门。
贺兰在门口换鞋,偷摸问:「你会买电影票吗?不会买我帮你,别被庄沭笑话。」
「为什么要买电影票?」贺正不理解他的脑迴路。
贺兰惊愕:「你们不去约会啊?」
「贺兰,你马上就迟到了!」贺正懒得跟他废话,指了指挂钟。
贺兰来不及细究,转身推开门,冲向电梯:「老贺!你要主动点,主动!听懂了吗?」
贺正直接关门,夹断他的魔音。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吗?
还是,就他家孩子这样呢?
贺正站在门口怀疑人生。
很快庄沭也吃完早饭,准备出门。
贺正看看时间,从费芦雪手中接过西装外套,整理妥当:「要出去,我送你。」
庄沭手里拿着两把伞,递给他一把:「不用。外面要下雨,带上伞。」
「好。」贺正看看外面阳光普照,没犹豫接过来。
他的生活几乎没有用到伞的场景,但他直觉庄沭所指并不仅仅是伞。
「不问问我干嘛去吗?」庄沭冲他眨眨眼。
贺正本能想说「没必要」,到嘴边吞回去:「好吧,去哪里?」
庄沭心想:老贺有时候真比小贺还听话,傻乖傻乖的。
他站在门口,眼睛笑成小月牙,软软地说:「去降妖除魔。」
「……」贺正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好。路上小心。」
庄沭点头,进电梯的时候,对他挥了挥手中的伞:「记得带伞!」
没等回復,银亮的电梯门关闭,上面映出贺正举起伞的高大身影,有点傻气。
……
袁佳悦将谈判地点定在「锦鲤季茶庄」,也是她参股的店。
耿小燕最早到,她很紧张,在店门口徘徊,没敢进去。
庄沭在车上远远看见她,像只离巢的家雀,受惊般不安。
他戴上墨镜,遮去大半个脸,只露出挺翘鼻尖,和薄情唇。
他们几乎踏着相约时间走进茶庄,袁佳悦则是嚣张跋扈地迟到,把没礼貌发挥到极致。
庄沭叫了一炉凝神好茶,先给耿小燕压压惊。
「锦鲤季」是个讲究茶庄,先上一套红泥小炉。
茶师巧手垒上铜钱炭,上火无烟。
再上一套「春夏秋冬」,春是水果,夏是蜜饯,秋是干果,冬是点心。
典雅精緻,再上一壶泥罐小茶,点檀香,风雅悠然。
庄沭没跟耿小燕说一句宽心话,只是抓一把南瓜子让她剥。
只做烘干的南瓜子,灰白干瘪,得剪掉尖端,一点点抠出来。
茶绿色瓤落在瓷白小碟里,永远装不满,一颗一颗都落入庄沭嘴里。
不一会儿,专心剥南瓜子的耿小燕,肩背柔软,眉眼舒展,惶恐与不安自她身上缓缓退去。
两全其美,庄沭吃得也很香。
袁佳悦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差点以为自己进错门,甚至重新看过门头「鲤跃龙门」,没错。
她狠狠剜一眼臊眉耷眼的庄淮:「没用的东西,呸!」
庄淮昨天被堵在城中村暗巷里,好一顿暴揍,此时脸上无比精彩。
他在袁佳悦面前缩手缩脚,头都不敢抬,哪儿还有去找耿小燕的嚣张气焰。
袁佳悦款款落座,没看耿小燕,倒是紧盯着庄沭不放:「哟,小燕儿姐,这是小律师啊?还是……嗯?」
暧昧不清的眼神,肆意在二人之间打量。
庄沭喝口茶,不紧不慢说:「她是我前嫂子,对面那个跟我一样,也姓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