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参弯了弯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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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临近二月二,是自古以来的大节庆,礼部忙了起来,连宫中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忙碌。
这些事情依照旧制来讲便可,其他的事倒是繁忙些。
西方需要赈灾,南方流民爆发,京城涌入不少灾民,这些都需要楚怀信来给个准信,如何处理。
他这些日子忙得要命,一时之间仿佛也记性衰退,忘了些什么东西似的。
直到祝参来提醒他,徐将军回来了。
这个熟悉的姓氏让他不由得一怔,从奏摺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这才想起来。
徐绾嫣的表哥回来了。
徐骁,今年二十有五,一直在东北戍守边关,赶在二月二之前回宫述职。
他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比嫣儿足足大了六岁。
当初不知是嫣儿的哪位倒霉亲戚,背着他同嫣儿亲热地聊天,最后回到她自己的目的。
她言说,太子爷年轻气盛,将来做了帝王又会三宫六院,莺莺燕燕绕身好不快活,自是不会待嫣儿好,嫣儿何苦嫁过去受那个气。
徐骁便不同啦,自家的表哥,年纪大些会疼人,家中又有祖训,男子过了四十还无子才可以纳妾,亲上加亲自然是最好的。
她说这话时是没想到楚怀信正在门外,他阴沉着一张脸,踏进屋中,非要看看是谁敢拦着皇家结亲。
坐在嫣儿对面侃侃而谈的正是她的姨母,这位「会疼人的老男人」的亲生母亲。
楚怀信毛笔沾在朱砂砚台里,不禁回想起当时的嫣儿是个什么模样。
那时的嫣儿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脸上挂着婴儿肥,整日除了读书作画便是城西那家糕点铺。
见了自己这位表哥,十四岁的小姑娘身量还不高,只得仰着头看他,心中升起万分钦佩。
楚怀信合上奏摺,将笔放在笔托上,起身整理衣裳。
袖口抻直,拂过腰间褶皱,想了想,他又挪到桌案一旁,拉开一个匣子。
里面放了许多香囊,俱是徐绾嫣绣的。
他挑了一个龙凤呈祥坠在腰间,又从一旁拿出同心锁挂在腰带上,左侧的龙纹玉佩也系在一旁。
浑身上下,满是徐绾嫣的痕迹。
祝参扶着帽子,提出中肯的建议,「皇上,您是否觉得有些重?」
楚怀信低头审视自己,颇觉有道理。
恋恋不舍地将龙纹玉佩摘下,抚摸良久才放回匣中。
「走吧,别让徐将军等久了。」
祝参跟在他后面,「臣觉得徐将军是光明磊落之人,皇上大可放心,早在您同娘娘成婚之时他便自请去东北,想来应该早就放下了。」
楚怀信:「你说的有理,那我们快些去见见徐将军吧。」
祝参嘆了口气,在心中感嘆男人吃起醋来属实是八头驴都拉不回来。
金銮殿正殿,下午的日光斜斜地照进来,打在地面又折了满屋,映了满室的碎光。
殿内站了一人,身量同楚怀信相当,头髮带着些自来卷,背对着门口。
他脊背挺直,带着来自东北的凛冽寒气,发尾头绳有些旧,和楚怀信的香囊一般,起了毛边。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
比之三年前,他的气质更为沉稳,比楚怀信还要硬朗一些的下颌线有些青色的胡茬,眼睛很大,仔细看来同徐绾嫣有些相像,只是目光全然不同。
再是温柔的目光吹过东北的风雪尝过边塞的风沙,都会变得沧桑,他的眼神中满是平静,瞧见了楚怀信,也不过是眨了下眼,嘴角扯起抹笑来。
楚怀信心中暗想,这回确实像老男人了。
在他打量徐骁的同时,徐骁也在打量他。
这位表妹夫,当今的皇帝,同当年没什么变化。
看似和蔼的外表,偶尔神情中会露出一丝探究来,看起来对任何人都一样,一副和煦春风的样子,然而微蹙的眉心却昭示着他有多么厌烦。
这样的楚怀信是常态,身体绷直,撑出个少年帝王的壳子,内里虽然还不成熟,然而已然是一方虎豹——不,说他像狼更合适一些,蛰伏着、伺机俯衝的狼,只要逆了他的想法,动了不该动的人做了不该干的事,便会不知是何下场。
他登基的这三年,朝堂上更新换代,多少老臣被他不留情面地驱逐,午市门口又流了多少的血,外人只道当今皇帝手腕刚强滥杀忠臣,他只微微倚栏,笑赏秋风。
徐骁拱手行礼,心中想,军中有一位军师,声称自己是当今皇帝的启蒙老师,说楚怀信最是和煦,定然是一代仁君,至于那些家族衰败的大臣当然是时运不济亦或是犯了极大的错误。
可徐骁不信,这样一个在多国之间辗转还能咬下两口肉的年轻君王,会是那般绵绵之人。
身为将军,他从心中敬佩楚怀信。
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楚国的皇帝了。
然而身为徐骁……
他自是觉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楚怀信危险,莫测,狠辣,笑面虎,可是对着徐绾嫣他从不这样。
他见过在徐绾嫣面前的楚怀信。
肢体舒展开,连经常蹙着的眉心也不再拧着,他本就是笑眼,站在小桥边等着他的小姑娘,眼中满满柔情,那些朝堂之上的腌臜尽数被他掩去,所有的阴暗面都不在,只剩下干净的、纯粹的、属于徐绾嫣的楚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