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睡颜儿也不睡。」邬颜摇摇头,打着哈欠道。
她倒不是有多么的伟大,只是最近的施傅兴仿佛钻入了死胡同。
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写策论。导致常年不见太阳捂出来的「小白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直晃晃挂在那儿,半夜看见,仿佛遇鬼了似的。
「既然夫君觉得自己的文章好,那就把陆先生的话抛到脑后便罢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施傅兴噎了噎,他就是因为又有点儿纠结,所以才迟迟下不了决定。
「要不我给夫君看看?」邬颜趴到书案上,侧脸压得扁扁,红润的嘴唇像小鸭子似的撅起来,「颜儿虽然不会写,但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你?」
「对啊。」
施傅兴不说话,低下头继续批改。
邬颜开始不高兴了:「夫君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人啊。」
施傅兴皱眉,道:「你一女子,哪里能懂家国大事。」
「你又性别歧视!」听到这话,邬颜瞬间炸毛了,像个毛茸茸的猫咪,张牙舞爪,「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男女避趋之!我懂得不一定比你少!」
闻言,施傅兴好笑不已,他干脆停下笔,将带着墨香的卷子往对面推了推:「行,你看吧。」
看不出来也无所谓,他这妻子就是不允许别人反驳,到时候自己随意敷衍几句,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男人做的好打算,谁知道邬颜拿过去后快速看完,见怪不怪的「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哪样?」
邬颜哼了哼,毫不留情地说:「怪不得陆先生不满意呢,要是我我也不满意。」
等着夸讚的施傅兴笑容僵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女人。
她在说些什么?!
第84章 ……
施傅兴脸色不太好, 毕竟他可是全村公认的读书有天赋,除了陆元瑾外,还从来没有人对他的学问提出质疑, 而且陆元瑾好歹是进士出身, 邬颜呢?
哪怕大颂最有名气的女子,也只是会做几首诗词,策论于她们来说, 格局太大, 不能把控。
所以, 此刻听到邬颜这般说,施傅兴隐隐有些生气。
邬颜细长的手指捏住纸张,在空中忽扇来忽扇去, 像蝴蝶的翅膀般:「夫君?」
她看他在发愣,便出声询问。
施傅兴反应过来, 眉目间有些傲然,接过卷子后, 仔细铺展在桌上,将邬颜不小心弄皱的地方抚平,用镇尺压住。
而后抿了抿唇,道:「你说不满意,可是哪里不满意?」
这样问着,实际心里想的是:如果待会儿她挑的问题过于蠢,他也要委婉些, 不能把人说哭了。
邬颜扭了扭身子, 坐正,高高跳跃的烛火将女人的脸庞照的清晰可见,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夫君写的策论, 先点出论点,后列举大量例子支持论点,条理清晰,且全文只有一个观点,所以通篇读下来,简洁有力、犀利练达,很容易让人信服。」
施傅兴一愣,这样不好吗?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对方的表情并不像在戏弄自己,心中甚至觉得对方想找问题,却实在找不出:「颜娘说的这些,为夫认为不需要改。」
邬颜点点头:「当然不需要了。」
施傅兴皱眉:「那你为何......」
「颜儿说的不满意的地方并不在此。」邬颜打断他的话,「夫君的策论可能会说服大部分人-----大部分没有常识,不懂农耕的人。」
施傅兴:「......」
男人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在说些什么?
「你看这里,」邬颜的指腹按到白纸的某一个地方,端正有礼的正楷字,「如何使塞北百姓归农务农,夫君答先平战事,后减税收,对于穷苦百姓,可免一年税。」
施傅兴皱眉:「不平战事,百姓的生活便无法得到保证,免一年税收可以使之留在塞北,后每年粟三石,不许多久,塞北的农事便能恢復。」
邬颜翻了白眼,她怀疑施傅兴根本不知道施家每年粮食的收成。
连她这个刚到这个世界,在荷花村住了半年的「现代人」都比他了解的多。
「那夫君知道,普通百姓交完税后,还剩下多少粮食吗?」
施傅兴没说话。
他当然是不知道的。
但施家人每年交完税后都留着粮食,他潜意识觉得,百姓交完税后依然能够生活。
「是能生活啊。」邬颜面带微笑,实际却说出最冷酷无情的话,「只是『能生活』。」
要不然,像施父施母种了一辈子的地,为什么供小儿子读书后,家里一下子就穷到揭不开锅底了呢。
攒了一辈子的钱,结果只能勉强供一个孩子读书。
当然,邬颜知道,这其中还有各种其他因素,但不可否认,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女人说完后,就见对面的施傅兴眉头紧锁,他大概突然得知这么一件事情,有些想不明白:「大颂的土地税收并不苛严。」
如果再低,遇上战乱,恐怕国库便空,无法支撑国家运作。
邬颜点点头:「的确不高,只是如今亩产也低。」
如果是现代,精良的种子,科学合理的耕种方法,小麦的亩产可以高达五百至九百斤,更不用说玉米和红薯这种高产量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