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水落声并没有停,原来外面下起夜雨了。
明微望向窗外,苦楝树的枝叶在轻轻摇晃。她正想伸手推窗, 忽然灯灭了,一室漆黑。
明微以为停电, 但下一秒后背却被压住,整个人沉到床垫里。
「邵臣?」
他没说话,拿起枕边的计生用品撕开了包装。黑暗容易瓦解理智与平衡,放大本能的那一面,尤其在今夜。他没有控制手劲,所及之处,是温暖鲜活的躯体。
「你干嘛呀……」明微有点无措,在茫然中承受接纳。
呜咽与央告反覆刺激着他的神经,因此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淋到屋里来。
邵臣混乱地想,他和明微之间究竟算什么?喜欢?情趣?性?或是每一次接触时无法自制的心动?一次次拒绝她、远离她时的酸楚?还是两人在暴风雨里共骑一辆摩托车,在破旧的小木屋相顾无言的沉默?
想到这儿,心口剧烈疼痛,而躯壳却沉溺在迷乱的欢愉里。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为什么这么复杂、这么难?如果只有床上这点儿事,如果他和明微只是为了身体的寂寞而纠缠,那他就不用承受这些牵肠挂肚,也不会舍不得,更不会心痛了。
很久很久,邵臣伏在明微背上逐渐平息。她的手指揪住枕头,鬆开,然后又揪住。
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混蛋,邵臣哑声开口:「对不起。」
明微周身虚浮,从头到脚趾麻得一塌糊涂,来不及思考,昏头昏脑回了句:「没关係……」
说完才发觉这个对话很荒谬,她咬咬唇,问:「你怎么了?」
邵臣缓缓从她身上下来,歪在旁边,拉起被子将她盖住。
「我……过几天可能得住院。」
话只说了一半,明微心臟猛地跳了两下,她知道,他想让她回去,回自己家去。
「什么时候?」
「大概一周以后。」
一周,七天。明微在心里默念一遍,扯起嘴角笑说:「那还早,到时再说吧。」
到时再赶我也不迟。
邵臣没法对她讲什么狠心的话。雷声轰鸣,闪电在房间劈开蓝色影子,她的巴掌脸若明若暗,脆弱迷人。
邵臣抬手抚摸她的额角,喃喃说:「那天下大雨,你的头髮都被淋湿了,很狼狈,气鼓鼓地,像一隻可怜的小松鼠。」
「在竹青山后山那天么?」
「嗯。」
明微心尖酸楚,轻声低语:「你也是,从额头到脖子好多的水,湿漉漉的。」
邵臣似乎困了,目光迷离。明微便将他揽到怀中。
他第一次像个虚弱的病人依偎着她。
「我想去山里住几天。」
邵臣听见,「嗯」了声。
明微告诉他:「竹青山的云海可壮观了,你看过吗?」
「没有。」
「那我们去看云海和日出,住上次那家民宿,好不好?」
「好……」邵臣呼吸沉缓,几不可闻地应着她,下一刻安稳地睡去。
明微抚摸他的头髮,独自听着窗外永无休止的雨声,心也进入一段漫长的空旷,无思无想。
——
第二天下午,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驱车前往竹青山。
「我来开吧。」明微说:「拿了驾照都没怎么开过。」
邵臣知道她不想让自己劳累,接受这份心意,没有客气,只笑问:「我们能安全到达目的地吗?」
明微认真道:「系好安全带,别让我分心。」
邵臣笑:「好的,师傅。」
他们从后山上去,直接开到民宿门口。明微上次只顾着看邵臣,还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会儿才留意到这家民宿叫「北青萝」。什么意思?
邵臣见她好奇,说:「李商隐的诗。」
「哪首?」
他歪头思忖:「我也只记得一句。」
明微转头看他。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明微起唇默念一遍,似乎意识到什么,心跳略滞。邵臣觉察她的目光,像暖阳下粼粼的秋水,盪着光。
他忽然有点尴尬。平白无故念什么诗呢?太奇怪了。
明微见他耳朵发红,不由得笑起来:「难得看你害羞。」
邵臣不想继续这个氛围,搂着她往民宿里走。
前台负责办理入住的是一位中年妇女,邵臣问:「戚老闆在吗?」
对方回:「接孩子去了,晚上才回。」
他们拿着房卡回房间,邵臣放下行李,摸摸明微的脸:「累不累?」
明微摇头:「你呢?要不要休息一下?」
其实他有点头晕,想逞强来着,但面对她清澈的目光,决定实话实说:「嗯,躺会儿吧。」
「好。」明微帮他脱下衝锋衣外套,拉上窗帘,两人躺进宽敞的大床,能听见外面山林的鸟叫。
「你认识这里的老闆么?」明微好奇地问。
邵臣说:「认识,但不算熟。」
「刚才那个是他老婆?」
「不是。」他用两隻手抱她:「兄妹。」
明微点头琢磨:「有兄弟姐妹也挺好的,如果感情融洽的话。」
邵臣说:「你有个弟弟,还有继妹?」
「算了吧。」她立刻否认:「跟他们相处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