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冶先皱眉问,「为什么?」
陈敬坐起来,轻笑一声道,「不为什么。」近墨者黑,近澹臺柘者——陈敬想,他现在也有些澹臺柘让人气急的本事。
陈冶先让陈敬在釜滨闭门思过一天,陈敬便去了花园,在海边吹吹风,权当思过。
刚走进花园,陈敬就遇到了站在阴影处抱着陈乐安的保姆,旁边还围着几个照顾的佣人,正在教陈乐安说话。
陈敬走上前,凑过去和陈乐安那双稚嫩的眼睛对视——这就是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喊哥哥。」陈敬拉长语气,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哥、哥。」
陈乐安懵懂地眨眨眼,「哥哥。」不太标准,但很顺畅。
保姆笑道,「小乐安好像很喜欢哥哥呢,没有认生,亲近得很。」
陈敬对逗小孩没什么兴趣,见了一眼就准备转身离开,陈乐安却伸出手,笑得分外可爱,又说了一遍,「哥哥。」
陈敬顿了顿,问保姆,「什么意思?」
保姆说,「这是要抱的意思。」保姆把怀里的陈乐安搂得紧了些,哄道,「小乐安乖,不要麻烦哥哥噢。」
陈敬伸手戳了戳陈乐安的脸颊,保姆解释,「少爷,最好不要戳脸,小孩子这个年纪容易流口水。」陈敬收回手,陈乐安直勾勾地看着陈敬的手指垂下去,像盯着逗猫棒的小奶猫。
陈敬看着陈乐安又软又娇的小身子,皱着眉不太敢上手,「等你长大些吧,我再抱你。」
陈敬原本打算就此旷一天课,毕竟陈冶先都在周一把他喊过来了。但是花园里有陈乐安,时时刻刻围着一群人,陈敬嫌聒噪,偷偷溜出陈宅,让王叔送他去学校。
釜滨距离学校很远,等陈敬进入校园,已经到了中午饭点。陈敬看食堂里人满为患,便打包了一份便餐,一个人走去教学楼天台。
夏末秋初的光和风都温柔清爽,陈敬仰头看向天空,张开右手遮住阳光,眯起眼深呼吸。耳畔传来篮球场上的欢呼,大概是有人趁着午休时间,来过把球瘾。
陈敬想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打过篮球了。
和澹臺柘一起度过的两个月像是漂浮在云端里,落不到实地。派对、余兴派对、香水和口红印、年轻又暴露的身躯、深夜到凌晨、高空飞行,但他的生活不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
陈敬不是被这样高涨、兴奋的瞬间堆砌起来的人,恰恰相反,他总是迷茫、敏感、煎熬、反覆无常、自我厌弃。
陈敬单手拎着便餐,推开天台的铁门,看到万沁扬站在围栏旁,戴着MP3吃小麵包。天台风很大,她的高马尾在身后吹得扬起。
万沁扬手边放着一本书,低头看得认真,没注意到陈敬。陈敬走上前远远看了眼,发现是本听力练习,MP3里应该正在播放听力原声带。
万沁扬这才察觉有人靠近,抬头看到是陈敬,她摘下一边耳机,「你来学校了。」一如既往的清淡语气。
陈敬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拆开便餐的包装,淡淡问,「这么努力?」
万沁扬把小麵包的空包装迭好放在口袋里,没什么情绪地说,「是啊。你不屑一顾的东西,是我需要不懈努力才能得到的。」
充斥着火药味的话,但配上万沁扬一向寡淡的语气,陈敬一时摸不准万沁扬的意思。陈敬略偏头去看万沁扬,发现她的面部表情也很寡淡,顿了顿道,「我不屑一顾的——什么?」
「比如,在创新班学习。」
陈敬扯了扯嘴角,懒散地应道,「不是我想来的。那只是你的臆想,别用你的标准绑架我。毕竟,你了解我吗?」
「我也不是很想了解你这样的少爷,更称不上共情。」万沁扬又戴好耳机,眼神落回书本,「但我知道,苦难平等地降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这话听着突兀又奇怪,像是她知道什么似的。陈敬轻笑一声,无言地摇摇头。休止符耳饰在阳光下熠熠,映着陈敬漠然的表情,是无动于衷的模样。
陈敬没什么胃口,吃得潦草,离开前没有打扰万沁扬,独自回了教室,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彦清。
彦清正在上楼,看到拐角处陈敬标誌性的白金色头髮,三步并两步地跨上来,「陈敬!」
陈敬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回头,看到彦清一副世界都要毁灭的模样,蹙眉问,「怎么了?」
彦清跑得急,深呼吸了几口才说,「陈敬,你、你父母的事情,我刚刚听人说了才知道。」
陈敬身形一僵,飞快问,「什么事?」
「年级里早就传开了,你最近……算了,总之有人旧事重提,我才听到了这件事。」
陈敬瞒着彦清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失了分寸。他走上前,双手攥住彦清的肩膀,语气很急,「到底是什么事?!」
彦清被陈敬吓得愣住了,「……离异。」
「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听陈敬这么说,彦清的情绪又被激了上来,眼圈都红了。
陈敬鬆开了手,哑然道,「不,没什么。」这样一来,万沁扬刚刚的反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彦清深深地看了陈敬一眼,低声说,「陈敬,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通过流言知道你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
陈敬正低头思索着这种私事怎么会泄露出去,甚至都在年级里流传了这么久。段老师应该不会说出去,但除此之外,他从没和任何人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