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段时间囫囵吞过去,等简默离开陇城,什么就都尘埃落定了。
他是否喜欢简默,是否能得到回应,是否能求得长久——陈敬并不一定需要一个答案。
直到现在,陈敬才发现原生家庭在他身上的烙印。面对亲密关係,他弱势而悲观,游移不定,逡巡不前。
曹岑东笑了一声,「可你的钢琴明明在说,你想更进一步。」
「……是吗。」
陈敬在弹即兴时,脑海里总不断闪回简默拿着热奶茶朝他走来的场景。其实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画面,他却很受触动。
在曹岑东的几次提议下,陈敬将这首即兴也製作收入了復出EP。
曹岑东问,「这首歌叫什么?」
陈敬想了一晚上,给了答覆,「竹间。」
一首温柔的抒情曲,隐晦地藏着一个人的姓氏。陈敬怎么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这么「矫情」。
曹岑东没多问什么,只是回了句意味不明的「哈」。他是认识简默的,这句像洞察了一切的调侃,让陈敬很是不自在了一会。
曹岑东又回,「不错。」
……更像调侃了。
包含七首歌的復出EP定在除夕当天的零点释出。
这是Calm时隔许久重回大众视野的復出,说完全不紧张是骗人的。陈敬准时守在电脑前,看着反馈一条条地涌现出来。
陈敬对这样的热度有些出乎意料。他还以为经过这些年的退出冷却,会注意到他的人寥寥无几。但事实上,是陈敬没有准确认识到Calm的人气。
除了评论,私信数量也在迅速膨胀。
陈敬一条条点开去看,这一次,他回復了每个人一句「感谢,新年快乐」。
而进程,在陈敬点开一个名为「Miaow」的听众私信后,彻底停滞了。
「欢迎回来,新年快乐。」
陈敬终于、终于意识到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Miaow的头像是幼年七月。
陈敬对辨认猫很有经验,不可能出错。
在意识到Miaow是简默后,陈敬缓缓地把私信上滑到最顶端的第一条,重新开始看。
从三年前开始,简默每一条经过斟酌的消息,像日记一样直白地记录了他的心迹,却也克制地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在这里,他们是遥远的创作者与听众。脉搏相印的时刻,都在于简默拿起耳机时,于是每一个音符响起,都是他们相隔千里的重逢。
Miaow说,在崭新的城市竟然有些水土不服——「我本应该是习惯了变更的人」;他养了一隻猫,「意外地很黏我」;他认识了第一个新朋友,「因为摇滚乐结缘」,心里却闷闷的。
「如果你会看到这条私信的话,我希望你看到时恰好是个晴天。在晴天时,心情会更好吧。」
是陈敬曾经说过,他喜欢晴天,因为阳光暖洋洋地照耀在身上时,心情会很好。
「每次听夕阳,都像见到了你眼中的世界。」
简默经常在凌晨时听「夕阳」,大概是失眠。
「Calm,晚安。发出这条消息后,我就该睡了。」
「晚安,Calm,祝你好梦。」
「一切都会变好的吧?Calm,晚安。」
……
陈敬想到跨年夜,简默举着康姆酒,浅笑着问康姆酒的来由,还有他露出肩上纹身时,简默垂眸专注的眼神。
给简默看过赵余征的电影之后,简默说,「但辰升并不知道。」
简默一直没点破,陈敬就也一直迟钝地没有发现。
他果然还是差点悟性。
陈敬百感交集,脚踝边突然传来一阵毛绒绒的温暖触感。
他低下头去看,是奇蹟。
最近的一场雪后,奇蹟便不经常待在猫房里了。陈敬在哪儿,它就跟着去哪儿。
不过,奇蹟还是不太亲人,陈敬偶尔想碰碰它,它都不太情愿,瑟缩不前。
一到晚上,奇蹟就赖在陈敬的卧室里,陈敬于是把猫窝挪到了卧室里。一人一猫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安睡。
陈敬把手伸下去,奇蹟主动地嗅了下指尖。陈敬轻声问,「是我打扰你睡觉了吗?」
奇蹟蹭了蹭陈敬的手心,圈着脚踝,就这样躺下了。
陈敬笑了笑,「抱歉,我很快就睡,好吗?」
奇蹟「喵」了一声。
陈敬醒得很早。
外婆正在后院煮茶,准备贡品。除旧迎新,他要陪外婆去寺庙祈福。
接下来的一天都很忙碌,晚上年夜饭时,陈敬和陈莺通了视频电话。国内已是深夜,柏林还是明媚的午后。陈莺在柏林的一家餐吧里,正和李途赫共酌。
和外婆互相寒暄后,陈敬犹豫地问,「妈妈,我能不能单独和你聊一会?」
陈莺大概是和李途赫示意了一下,笑道,「当然。」
陈敬拿着手机独自上了四合院的二楼,坐上秋韆。儘管不合适,但陈敬还是轻轻地晃了起来。
陈莺走出餐吧,站在柏林波光粼粼的河边。屏幕里的陈莺,长发被阳光温柔地镀上了一层浓辉。
陈敬清了清发紧的嗓子,「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陈敬看着钢琴,他曾经和简默在这里录下夕阳的demo。
陈莺笑了笑,「是你带来一起看画展的朋友吗?」
「嗯,是他。」
白鸽飞过,陈莺的长髮散乱了些。柏林的风好似吹到了陇城,陈敬的脸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