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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附和声此起彼伏。

都是寒窗苦过来的,谁甘心亲眼看着圣贤为铜臭让路。

裴醉撑着手臂,淡淡地听着文臣武将不停地争吵,心里越腻烦,脸上笑意越温和。

廷下皆是重臣,是大庆的肱骨,他们身后,有着庞大的财富与人事,是清流国士,是簪缨世家,是富庶地主。可他们亦是前朝遗留下的巨大毒瘤,如跗骨之蛆,以一腔爱国之意,生生将大庆蚕食地支离破碎。

「陛下!」杨文睿将双膝扣在地上,骨头撞得极狠,一声闷响打断了嘈杂声,「大庆立国百余年,从未开过此等荒唐的先例!摄政王此举,极为可笑!再加上,摄政王前几日公然重伤国子监生员,臣以为,摄政王近日举动,大有以权谋乱之势,陛下,不可不防啊!」

李临听得此言,火气蹭地暴涨,颤着小拳头,狠狠攥着膝盖上的明黄龙袍。

「朕是皇帝!」李临声音猛地高扬,第一次露出了天子之威,「朕说皇兄无罪,就无罪!」

裴醉微怔,用冷白却温暖的双手握着小皇帝的拳头,笑了。

小皇帝也被自己的火气吓了一跳,散了愠怒后,不知所措地看着裴醉。

「陛下息怒。」

裴醉低声哄着,安抚好了小皇帝的情绪,转身,绛紫云凤公服衣摆一展,唇角一舒,飞眉高高挑起,极尽招摇地俯视着大殿之下林立的官员,如踏云破空立于九霄之上。

那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可眉眼间的意气风发,却如春雷狂潮,轰然震碎了这朝堂的腐朽和老旧。

「蒙先帝信任,予孤大庆唯一异姓摄政王,并言,所做之事,不必以祖制常理揣度。」

「太祖曾言,紫者夺朱。可先帝,偏偏赐予本王绛紫公服,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日前,太庙走水,诸位大人说,此乃上天降下的惩罚,罚我大庆山河飘摇,罚我大庆官员无用,罚我大庆奸佞横行。」

「本王,亦如此认为。」

裴醉缓了口气,视线冷冷扫过钟山和高功的脸,唇角微扬,话语如霜如刀,字字诛心。

「国子监生员不识忠奸,该死!」

「大庆官员尸位素餐,该死!」

「本王无能,临朝辅政三年,大庆依旧积贫积弱,自然同样该死!」

殿下百官皆被这三道『该死』镇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继续弹劾这亲口罪己之人。

裴醉抵唇低咳两声,声音如旧,身形不晃。

「本王痛定思痛,草拟捐学一令。此一则,有钱粮以充盈我大庆国库;此二则,百姓不必再囿于广政册上户籍出身,此亦能开言路,广施政。」

「今日此捐学之令,必然引起天下寒窗士子共愤。然,本王无惧无畏,百年之后,史书功过自会有定。」

「士子之怒,自有本王来背负。若得大庆昌盛,甘愿百死以报君国。」

裴醉字字如千钧巨石,砸在这奉天殿群臣的面前,堂前鸦雀无声,群臣表情各异,心中思量万千。

他转身,跪在李临的面前,双手捧着这捐学诏令,沉声道:「臣请陛下允此捐学之令!」

这低沉如钟鸣之音迴荡在金殿之上,李临垂眼看着他裴皇兄手中的诏令书,手紧了紧。

「朕,准了!」

「臣,叩谢陛下。」

裴醉右手撑着金殿冰凉的地面,顿了顿,才缓缓起身,李临却眼尖地瞥见他裴皇兄鬓边的汗悄然淌进了衣领中。

殿下群臣终还待进谏,却听得年幼天子高声吼了一句:「退朝吧!」

说着,便攥着裴醉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裴皇兄从金殿之上拽了出来。

「陛下,小心台阶。」裴醉含笑,将差点跌倒的年幼天子抱了起来,半蹲着,与他直视,声音温缓,「怎么了,这么急?」

李临望着皇兄那双好看的眼睛,又把刚刚努力攒起来的勇气全都泄了,抱着裴醉的脖颈,开始抽噎,哭得极为伤心。

「皇兄,朕害怕。」李临眉毛眼睛鼻子都通红,哭得打嗝,「朕...呜呜...害怕。」

裴醉扯下背后的披风,将李临严严实实地裹住,不准天子的哭声超过周身三尺,却护着那小皇帝偶尔的脆弱和放肆。

他用手轻轻擦去李临眼角的眼泪,耐心哄道:「臣在呢,没人伤得了陛下。」

「骗人。」李临委屈中夹着怒气,「皇兄明明就来晚了,放任朕一个人在宫里,差点就死了!」

裴醉目色一凝,单膝跪在李临面前,沉声道:「臣救驾来迟,臣有罪。」

李临借怒撒气,泪痕犹在,叉腰指着裴醉:「答应给朕带的九连环和鲁班锁呢?」

裴醉顿了顿,轻声道:「在臣的王府里,稍后给陛下送来,可好?」

李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裴皇兄眼底的一丝愧疚,眼泪又飞了出来:「朕不想看见皇兄了!你走!」

说罢,指着远处跪着的钱忠,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送朕回保光殿!」

钱忠瞥了一眼单膝跪地的裴醉,垂首恭敬地小碎步跟上了怒气冲冲的天子。

裴醉缓缓起身,扶着小径旁的一棵垂柳,极轻地摇了摇头。

天威卫指挥使洛桓鹰钩鼻子狭长眼,一身绯红官服,腰佩鸾带,手握飞雁刀,恭敬地上前,在裴醉身边低声禀报着:「殿下,末将查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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