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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忘归的目光里总是带着一股散漫的笑意,仿佛天崩地裂也举重若轻。

那笑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李昀看了许多年,可饶是这样,每次看向那双深邃的瞳孔中,都会不自觉地被撩得浑身一麻。

他心里恼恨,却忍不住皮肤的战栗,他手抖着,想要努力将视线移开,可却逃不开裴忘归那双含着浅笑的凤眸。

雨纷纷扬扬,被风吹得漫天招摇。

申高阳赶紧拽着申文先的手臂站到了屋檐下避雨,看见裴醉仍是站在原地凝望着殿内的身影,翻了个白眼,正要冒雨衝出去,李昀却比他走得更快,那单薄的青色身影几乎是奔向了雨中。

李昀踩着雨水一路跑了过去,胸口微微起伏,轻声低喘着。他面对着裴醉站定,努力撑着一把油纸伞,大雨顺着伞檐大滴大滴地坠下,打湿了二人的半侧肩膀。

裴醉抬手接过了他手中的黄梨木伞柄,将他冰凉的白皙手掌也握进了掌心,很轻,很温柔。

李昀却猛地将手挣开,转身走进了雨帘中,肩头青衫尽数被大雨打湿。

「元晦。」

裴醉低沉醇厚的声音从雨帘中慢慢飘了过来,可那比平日低哑了三分的嗓音,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李昀猛地顿了脚步。

他背对着屋瓦雨幕帘,拳头紧紧攥起,又放开。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人踩着水声,声音轻而细碎。

李昀的心跳随着那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跳着,几乎要合不上呼吸。

于是,只能近乎逃避地朝着身旁惶恐的小厮哑声问道:「为什么不通报?」

「殿下,您说,摄政王前来不需...」

「下去吧。」

李昀欲盖弥彰地挥手,手腕却被裴醉轻轻地握住,手臂跟随手腕的劲力微微向外一扯,整个人便被带进了裴醉的怀里。

裴醉丢了伞,双臂抱着纤细的书生,什么也没说,只想要把那温暖抱进怀里,拥住,哪怕一瞬。

李昀被圈在那冰凉湿润的怀抱里,干涩的嗓子又酸又紧。

裴醉缓缓闭上了眼,一点点收拢了手臂,在李昀耳边用滚烫的声音说道。

「借我肩膀靠一会儿,行吗?」

李昀的指甲狠狠地扣进手心,才能拼命忍着因愤怒委屈而不可止息的颤抖:「我放下尊严,等在裴王府门外一个时辰。我想知道,兄长将我拒之门外时,可曾想过要我一个倚靠?」

「...抱歉。」

「兄长日理万机,身边人无数,想来也不缺我一个肩膀,我便不自讨没趣了。」

李昀的声音仿佛被马车碾过,支离破碎又压扁干涩。

他拼尽全力挣脱了这令人眷恋的怀抱,转身走入了正殿。

申高阳挂在申文先脖子上,恨不得自己手里有一把瓜子:「忘归,这次你哄不好了。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欺负元晦的,让我来帮你哄?」

裴醉缓缓地放下双臂,怀中的温暖顿失,只觉得连站立都有些费劲。

他背靠着朱红木门,斜睨了申高阳一眼:「长耳朵是用来听墙角的吗,申世子?」。

世子爷眉心一跳,又委委屈屈地埋首于僵直不动的申文先胸口。

申文先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二弟,你下来。」

「哦,我就知道。」申高阳气得拧了他一把,「你们武夫都这么混帐。裴忘归是一个,你申子奉是另一个。」

「接到人就先走吧,否则子昭又要骂我剥削你了。」裴醉转身走入廊下,从袖中将那自己三隻半块虎符都交回了申文先的手中,「项岩副将在赤凤营二十三年,是父亲的左膀右臂,你可以信任。我手中这三军虎符,今日便完全交给你了。若再遇上紧急军情,不必等我命令,可自行调兵。」

申文先握着令牌,心中激盪震惊。

「怎能...」

「我信任你,子奉。」裴醉淡淡笑了,「忠孝家国,你心中自有一桿秤,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还算句人话。」申高阳一把将虎符夺下,塞进申文先的手中,笑道,「你说的啊,要是子奉再受伤,我绝对天天坐在裴王府门口哭。」

裴醉笑骂一句『滚』,转身便进了内堂,将木门拢上。

李昀坐于椅上静静品茶,仿佛丝毫不关心那堂而皇之入殿的人一般,可身旁却备好热水了与巾帕,还有一件火红色披风,是多年前两人出行共骑时留下的。

裴醉视线落在那红得招摇的披风上,仿佛想起了昔年往事,淡淡笑了。

「你落在我府上的,今日便拿回去吧。」李昀吹着茶的袅袅水汽,淡淡道,「梁王府地方小,容不下摄政王的东西。」

李昀嘴里说得冷硬无情,自己肩上的水渍没来得及擦,而脚踝的伤处也沾了泥和雨,显得狼狈不堪。

裴醉拿起巾帕随意擦了脖颈手腕,然后怀中掏出如胭脂一般大小的圆盒,图纹祥云卧凤,白底镶金,显然十分贵重。

他慢慢蹲下,将李昀脚踝上的白绸解下,从盒中挑了澄清又粘稠的凉液,轻柔敷在李昀脚踝肿胀处。

被裴醉这样温柔地抚着伤处,李昀指尖不由得颤了颤。

那人张扬不羁的皮相下总是藏着这样令人恼恨的温柔和细緻。

李昀别开了眼,在一片昏暗烛影里藏起眼角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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