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裴醉失笑,努力撑了一把身体,刚抬头,便看见一道锋利箭柄在雨中倏然划过,朝着天子背心要害凶猛而去。
裴醉瞳孔一缩,几乎是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爆发了出来,如离弦的弓一般,两步上前猛地推开了李临,那柄利箭便重重地钉在他的心口。
位置,几乎与五年前那道伤一模一样。
裴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远,重重摔入了雨坑中,溅起一圈惊天的雨水。
李昀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慢。
第一个朝他跑去的步景离,被吓得呆怔在原地的李临,不知所措的杨文睿,还有暗自窃喜的高功,这各异的神色,皆落入李昀颤抖的瞳孔中。
他没有上前,却慢慢转了头,看向了王安和。
首辅脸上的笑容温和一如往昔。
「太傅...」他声音发干,心头的火快要将他烧成了灰,「是你...为什么?」
「殿下心怀天下,胸有仁义,尊天子友爱兄弟,下官作为殿下的老师,实在是很欣慰。」王安和似乎是想抬手替他拨去眉间的愁绪,却自觉僭越,收了悬在半空的手。
「殿下放弃了先皇遗诏,是殿下全兄弟的仁义。」王安和笑了笑,「可下官从来没说过,要放弃。」
第74章 幽禁
周明达嘴里叼着一根细长草杆,白色长麻衣服上沾了无数根短树籽,他也不在乎,邋邋遢遢地骑驴进城,还觉得怡然自得。
驴半隻脚刚迈进城里,老头子的鼻尖便动了动。
不对劲,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有点重啊。
周老夫子在刑部大牢里待了两年,养出一个闻风而动的敏锐嗅觉。
他神神叨叨地在驴软绵绵的耳朵旁边嘀嘀咕咕:「走了走了,快,咱们不回去了,走远点。」
驴不乐意了,尥了蹶子,差点把周老夫子的腰对半折断。
方宁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追,刚追上,从天而降一把老骨头,两人结结实实地迭了个罗汉,方大夫一把小身骨险些也要散了架。
「周...周先生,你怎么...突然...调头...」
「裴小子肯定又在鼓捣些什么杀人坑人的事,咱们不回府了,还是去城外桃花坞沽酒喝。」
「可是,这两天殿下的身体不太好,我想回去看看...」
「看什么看!」周明达用手里的破洞扇子砸了方宁的白方绸布冠,「裴小子自己让你去城外散散心,说明他觉得自己没啥事,你瞎担心什么?」
方宁『哦』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出手绢擦了擦手,嘀咕道:「殿下从来都觉得自己身体比牛壮,其实比兔子还脆弱。」
周明达耳朵动了动,用胳膊肘捅了捅方宁的药匣子,脸上满不在乎,却不经意地试探道:「我说阿宁啊,那臭小子到底怎么了?我看他最近吃不下东西,肠胃不舒服?」
方宁苦着脸:「嗯。」
「害,这富贵病。」周明达啧啧两声,「就没见过征战沙场的将军身体能娇弱成这副德行的。我说,他那些胜仗,都是敌人拱手让的吧?」
「呃...这个...」方宁挠了挠脑袋。
幸好项叔不在,否则他听到这话,又要微笑着磨刀了,好可怕。
周明达挠了挠下巴茂密歪斜的胡茬,把方宁捞上了驴背,正要朝着城门方向走,却看见了巡城军士步履匆匆地拎着兵刃朝着裴王府的方向而行。
周老夫子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便凝重了两分,装神弄鬼地捏着手指节,眉毛渐渐地皱成了一团。
方宁余光瞥见周明达神棍的模样,挠了挠头:「周先生,殿下不是说过,这卦象都是骗人的吗?」
周明达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三枚铜钱:「裴小子这辈子只信他自己,结果把自己搞得千人恨万人骂,就这样还不信,真是驴脾气。」
驴又跃跃欲试地尥蹶子。
周老夫子赶紧摸了摸驴耳朵,哄道:「不,你脾气比臭小子好多了。」
方宁呛了一口。
「老夫幼时学周易,不求窥探天机,只为免庸人自扰。可自从进了裴王府,这卦象永远都是凶。」周明达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该说裴小子身上凶煞气太重了,还是老夫老到算不动卦了?」
方宁又挠了挠头:「周先生,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你上次说,自己是七弦大师,上上次说,是围棋国手,上上上次说,自己满腹经纶,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明经策论无一不通...」
总觉得周先生坑蒙拐骗才是专业的。
周明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别啰嗦了,让老夫卜一卦。」
周老夫子深吸了一口气,那邋遢的长眉毛下一双懒散的眼睛猛然如炬,手腕轻震,那铜钱哗啦啦地响着,在半空中旋转落下。
六次,卦象定。
「下艮...」周明达皱了皱眉,「上...干。」
第三个遁卦了。
也不知道臭小子有没有听他的话,别胡乱折腾。
「什么意思?」方宁追问道,「是凶是吉?」
「就是,天要塌了,潜隐山林待春归,该逃就逃,不宜破局。」周明达摸了摸驴耳朵,怔怔道,「否则...大凶。」
「逃...」
方宁怔了一下,立刻卸下药匣,把脑袋埋进了那黄梨木大方匣子,不停地向外扔着瓷瓶,过路人指指点点,只觉得这骑驴的两个人脑子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