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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文看得呆了。

公子从来没这样笑过。

真....真好看,可看上去又真的...好绝望。

李昀缓缓抬了眼,笑眼犹在,只是那乌黑的眼瞳里散落着细碎水光,可再细看,那眼眶里连一滴泪也没有。

梨花微湿春带雨,不染俗尘的笑容,让人不敢亵渎。

向文眼睛湿漉漉的。

「公子,你要是...心里难受...别强撑着...」

李昀又轻轻笑了笑,挑起布帘,望向马车外的街巷。

十几日前,街道上还满是鲜血与烟尘瓦砾,现在,早已被扫得干干净净。

被踩塌的摊位也恢復如旧,养家餬口的商贩又开始吆喝叫卖,只是声音没有往日的高昂,神色是掩不住的恐慌。

「阿文,我想吃馒头了。」李昀望着那热气腾腾的笼屉,声音很轻,「帮我买一个可好?」

向文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极快地叫停了马车,买了两个羊肉馒头,搁在纸袋子里,小跑着奔回了马车上。

李昀接过那滚烫的纸袋子,小心地剥开,露出个大饱满圆滚微弹的麵皮来。

他小口咬了,羊肉的汤汁顺着唇齿炸开,肉香混着面香,带着热气,在他的口腔内四处乱撞。

承启的小作坊的手艺远胜望台的地摊小贩,可,李昀只是咬了一口,便搁下了。

「殿下,不合胃口?」向文担忧道。

李昀手里握着滚烫的馒头,将头靠在马车壁上,那乌黑的睫毛一直在微微颤着,苍白的脸颊如同透明的琉璃一般一碰即碎,可前额的几绺髮丝垂了下来,随着微风微摆,挡住了那一瞬的脆弱。

味道承载着记忆,记忆又凝聚成味道。

手里这个,并非他想要的味道。

「...去都察院吧。」

李昀声音极轻,语气仍是如往日的耐心温和。

向文还想劝,可早知李昀过于内敛温柔,是所有刀子都要生吞下去,宁肯身体里被割得血肉模糊,也不会说出来造成别人困扰的个性。

他只挑了帘出去,坐在车辕上,留公子一人在车里,希望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车厢内只剩下李昀一人,周身的痛意朝他排山倒海地压了过来。

他垂了长睫,又轻轻地咬了一口羊肉馒头,喉咙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难以下咽,可,他拼死地咽了下去,至于眼眶红得快要滴血。

「咳咳...」

李昀噎得难受,轻轻敲着胸口,妄图把堵在胸口那口气敲散。

街角忽得响起了一阵鞭炮,不知谁家的嫁娘牵起了心上人的手,白首一生。

李昀攥拳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上天总是要将这些自欺欺人的可笑行径无情地戳穿,不留给他留最后一点情面和尊严。

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纸袋子,再也撑不住唇边的笑意。

在这喧天的喧闹声中,梁王李昀静静地滑坐在了地上,近乎狼狈的,抱着膝盖,捂着脸,声音颤抖地呜咽了一声。

杨文睿已经在吏部磨了七日了,可愣是没查下去。

那日,端茶给梁王殿下的小厮已经服毒身亡,而当值记录也毫无破绽,并非那日刻意有人与他换班。

而茶中的迷药太过普通,甚至于查不出何时何人于何地买的。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到杨文睿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

而同僚皆矢口否认与这件事有牵连,不知是互相包庇,还是当真无辜。

自然,杨文睿是不可能相信『无辜论』的。

他拢着花白鬍子,右手不停地写着密封奏摺,希望陛下能彻查此事,不让盖家余党有在此祸乱朝政的机会。

每次想到十几日前的大乱,他的一颗心就要颤一次。

百年基业,可不能毁于一朝。

李昀进来时,就看到鬍子眉毛花白的杨文睿满脸忧国忧民地笔走游龙,李昀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让人打扰。

杨文睿足足写了半个时辰都没停笔,越写越上头,甚至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像极了在朝堂上慷慨激昂劝诫的刺儿头。

李昀怕他一把年纪背过气,只好轻声咳嗽了两声。

杨文睿猛然回过神来,笔锋一顿,看见李昀含着浅笑的表情,赶紧搁下笔,拢袖抬了一礼:「让梁王殿下久候了,下官有罪。」

「无妨,只是少坐片刻。」李昀抬眼,俊秀容貌儒雅温和,只是眼睛微肿,「杨御史寻我,可是有事商谈?」

「是。」

杨文睿抱着一小摞文书,搬了个小几,坐在李昀身旁,请他过目宋之远一案的人证,还有近三十年来的吏治考核文卷。

李昀正要翻阅,可杨文睿却摇了摇头:「此事倒先不急。」

说罢,从袖口中取出巴掌大小的纸,将摺迭成四份的密函展开,轻轻摊展开在李昀面前。

「虽然那小厮已经服毒身亡,药物人证俱不可查,吏部那边也是浑水一滩,可下官仍是设法找到了几个最有嫌疑的官员。」

李昀却用手掌盖住了那密函上的人名。

杨文睿一怔。

「盖无常已死,即使吏部有盖家余党,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杨御史实在不必在这上面费心了。」

李昀轻轻将纸条推了过去。

杨文睿感慨于李昀的心善,却又忧心于他的善心。

「未雨绸缪,防患未然,方能万无一失。此事,还请殿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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