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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缓缓收回了视线,将思念熨帖地藏进了心底,笑着朝向文说道:「走吧,去侯府看看周先生。」

两人朝着西侧院而行,入院便看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一阵风似的颳了过去。

「药引子,哪里跑!!!」

方宁力道十足的叫声夹杂着踩塌厚厚积雪的咯吱声,还有大鹅嘶哑而害怕的高亢喊叫,让清冷的院子里瞬间便变得热闹嘈杂。

李昀顿了脚,正要提醒他前方有树,方宁额头撞树的惊天动地让李昀的话成功哽在喉间,整个人与方大夫一同被树上落下的积雪埋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小阿宁你...!」

周明达一边煨着酒,一边看热闹,一回头却瞥见了李昀被积雪埋成了玉雕的惨状,本能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殿下!!」

李昀安静地眨了眨眼,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将上面积着的一小团雪扫了下来,看着无辜极了。

周明达哭笑不得,连忙跑了过去,替他拨去头顶白狐狸毛似的鬆散积雪。

「周先生腿脚不便,慢些。」李昀从雪里伸手搀扶着周明达的手臂,却意外地发现老夫子的手臂有些枯瘦得不像话了。

「别光记挂着老夫。这臭小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好好照看殿下的身体,来,快坐过来,别着凉了。」

周明达把李昀引到庭院里的火炉旁,那氤氲热气如春风拂面,驱散了几分寒意。

李昀轻轻拨散肩上的积雪,斯文地一掀狐裘,端正地坐在皮毛垫着的木圈椅上,接过周明达温的一杯酒,放在手心里握着,不时小口小口地抿着,温润而稳重。

「先生,吏治考核结果整理已经过半。居高位不作为者,十之有六,收受贿略者,十之有八,陛下震怒,朝野震惊。」

「这一笔笔糊涂帐,都是枉顾人命造的孽啊。」

「陛下令太傅全权整顿吏治,先自督察院与六科自查,后又使吏部自省。」

「如此甚好。」

「太傅前日于天一阁与六部九卿商议,重提前代罗阁首的『考格法』。」

周明达听到罗渊的名字,眉眼闪过一丝怀念,安静地将手中的酒洒在了雪地之上。

「难得,王閒之那老匹夫,还记得师父留下的条文政令。」

李昀学着周明达的模样,抬手洒清酒入雪地,灼出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或许,太傅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不管是归一令,还是考格法,都是罗阁首的未竟之志。我有时也会想,这些年,他所布下的局,是否都是为了重启这些政令。」

「别往他脸上贴金。」周明达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的模样,「说他心有大志,我信;说他没有私心,我半点都不信。」

李昀沉默了片刻,轻而坚定说道:「我信。」

周明达不怀疑李昀话里的真诚,心头反而更加憋闷,抬手灌了一口酒,转了个话头。

「宋之远和六科贪腐的案子,也趁着这个由头结案了吧。」

「是,宋之远已经被陛下亲手罢黜兵部尚书位,由廉成平廉侍郎接替。吏部尚书位仍是空悬,太傅的意思,且继续吊着高家和崔家,任由他们互相内耗。」李昀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向文手中接过一本帐簿,抚平褶皱后交到了周明达手里,「之前,开仓放粮,高侍郎亲自下场,稳定了承启的米价。先生请看,这是他给我的帐。」

周明达随手翻了翻,上面的银钱利润也是令人心惊。

「为了殿下的『收拢民心』,高功这次可是亏大了。不过,也幸亏王閒之那老匹夫选择高功那个戏精做冤大头,要不然,换了盖家、崔家,是宁为玉碎也不肯为瓦全啊。」

「老师他看人看得极准,从不失手,除了...」李昀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嗯,他欠臭小子的,老夫自会向他讨回来。」周明达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酒。

李昀捏了捏眉心。

这笔糊涂帐,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讨。

「只是,如此一来,殿下的处境倒是极为艰难了。从前,臭小子扛着跋扈弄权的骂名,如今,又变成了殿下与皇权针尖对麦芒。」

周明达烦躁地咂嘴。

他知道王閒之那老狐狸本来的打算。

那老匹夫筹谋多年,无非就是为了让梁王殿下亲手收拢六部,给殿下当做登基的筹码。再加上,他手里恐怕还有先皇遗诏之类的混帐东西,这桩桩件件,可全是为了那龙椅。

现在,梁王殿下执意不愿意走这坦途,这原本的荣光,便全数变作了梁王篡位夺权的『野心』。

周明达又闷了一碗酒,腹内火辣辣地烦躁更上一层楼:「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到陛下不再需要我,便是时候了。或许,那一日已经不远了。」李昀的声音如这洋洋洒洒的落雪一般纯净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期冀。

等到他卸下了肩上的责任,便去寻忘归,与他一起守着边疆。

陪他金戈铁马,陪他看尽繁花。

周明达望着李昀那双单纯澄澈的双眼,甚至不敢说那些打碎他希望的话,于是又抬手闷了一口酒。

李昀极为敏感,听得耳边呼吸声一变,便知道周明达有话要说。

「先生,怎么了?」

还没等周明达回答,李昀忽得脸色一变,修长的手暗自抓紧了被雪浸得微湿的狐裘,呼吸微微急促,道:「莫非,忘归他又受伤了?还是,又遭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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