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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刀扛枪没觉得累,现在倒是给我累得够呛。」他无奈嘆口气,「我都不舍得伤你的腰,你自己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李昀闷笑一声,似乎想说点什么,可那如同导火引线的轻咳将李昀胸膛间的痛意瞬间点燃。

他俊秀消瘦的脸上一瞬间便白了一层,他捂着唇,撕心裂肺地咳嗽着,身体如同老树枯木轻颤,痛苦得说不出话。

裴醉只安静地自李昀背后抱着他,用满是裂口的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的不安与痛楚。

「难受得厉害,可以咬我。」说着,便将自己血肉翻卷的手伸到李昀的嘴边,「反正都成这副鬼样子了,我也不在乎多一个牙印。」

李昀推不开他的手,边咳喘边固执地瞪着他。

「都病了还这么爱生气。」裴醉抬手点了一下李昀秀挺的鼻尖,揶揄道,「都说梁王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待人如春风拂柳、细雨浣花。敢情,我家元晦把所有春天都留给外人,把凶巴巴的冬天剩给为兄?你怎么舍得这么对我?」

李昀虚虚掩着唇,咳出水光的眼睛到底还是在裴忘归那副无赖又骄傲的模样里柔和了下来。

「真乖。」裴醉轻吻李昀的发顶,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不睡一会儿吗?」

李昀用无力的手轻轻地勾着裴醉的小指,眼眸间闪过不舍与眷恋,只怔怔地盯着裴醉那张疲倦却俊朗明辉的脸。

仿佛知道李昀在怕什么,裴醉直接用指节轻轻敲上了那人滚烫的额头。

「想要为兄哄,就直说。」

「...」

「知道了,这就亲。」

李昀却别开了脸,蹙着眉小声道:「刚吐过,还没漱口。」

「什么刚刚?你都昏迷大半日了,傻元晦,我都给你餵了两碗药下去了,现在烦恼是不是有点晚?」裴醉温柔地捏着李昀的下颌,笑了,「躺好,闭眼,等着。」

与语气中的直率果断不同,裴醉的吻湿润轻暖,极柔缓地罩了下来,如同细雨蒙蒙的山涧,是李昀一贯喜欢的温柔。

儘管那吻轻柔得像风,李昀还是有些透不过气,双唇微张,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雪白的脖颈向后弯倒,虚弱地靠在裴醉的胸口。

裴醉拨开李昀黏在侧脸的柔软髮丝,轻声说道:「我抱着你,睡一会儿。」

李昀轻声应了,只是眉宇微微蹙着。

裴醉拽着那破棉被,盖了彼此半身,抬手,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着李昀的下唇。

「别咬了,鬆开,都破了。」

「...难受。」

「难受就抱着我,不许伤自己。」

李昀顺从地靠在裴醉的怀里,双臂虚虚环着那人的腰,垂下了眼睫,只露出微微散开的领口。

「还是睡不着?」

「嗯。」

「想听...」

「不想听兵书,我都会背了。」

裴醉故作发愁,轻轻拍着李昀的手臂,嘆了口气。

「你知道,为兄最不喜欢那些咬文嚼字的诗文。悲秋伤春,好生无趣。」

「...嗯。」

「可你喜欢,我就念给你听。」

裴醉手指绕过李昀低垂顺滑的乌髮,随手揽了一撮,放在彼此掌心间摩挲把玩着,一副醉卧风月的慵懒,让李昀僵硬紧绷的身体一点点鬆弛了下来。

他沁满冷汗的手被裴醉牢牢地锁着,手心的颤抖也被那人强势的温柔抚平。

一首閒适出尘的禅诗,配上那人懒散洒脱的嗓音,在这破旧颓败的伤兵残帐间响起。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閒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李昀呼吸一滞,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裴醉。

他不是在念,而是在唱。

这恐怕是忘归这辈子第一次在人前唱歌。

技巧生涩,嗓音微哑,实在算不得什么惊世婉转,遏云绕樑之作。

可那旷达嗓音背后的留白光景,实在是让人心驰神往。

他唱繁花在漫天春风下不肯被摧腰的倔强,又唱百花借着东风摆盪着春日的欢晏;

他唱深秋独酌一轮明月的寂寥,又唱借酒吟月踏碧霄的豪放;

他唱大漠狂沙,长风万里;

唱冬雪摧林,寒梅独放。

红尘三千事,无关风月痴。

他在其中走过,饮尽人间苦与乐。

在这伤兵残帐、末路绝境里,传来这样一支潇洒清扬的曲调,如同暗夜微光,泥潭清莲,碧溪山水间一点朱砂灼目,水墨风景间一人遗世独立。

极致而和谐的对立,便是扣人心弦的绝响。

李昀胸膛染上几丝滚烫,内心深处又传来几声重重的躁动。

声可塑,情难传。

什么样的人,便唱什么样的曲子。

裴忘归从来都是复杂又简单的人。

心机深沉是他,赤诚如一也是他;

离经叛道是他,守诺重信也是他。

强势是他,温柔是他;固执是他,通达还是他。

李昀不吝将这世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献给面前的人,不仅仅是因为那人,是他心之所钟,爱意归处。

更是因为。

他值得。

看着李昀那双澄澈明朗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裴醉轻轻弹了李昀脑门一记脆响。

「越哄越清醒了?不闭眼休息,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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