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放完,景殃和鹿白两个人都有点沉默。
景殃看着花灯在河水上飘远,一双眸子里情绪沉沉浮浮。
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小郡主方才的眼神。
那是一双极为清澈剔透的漆眸,明媚又烂漫,藏着几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和炽热。
但他看过太多次这种眼神,所以再次见到这种目光时他几乎一眼看透,格外明显。
景殃微微蹙起眉,第一次开始思索一个荒谬的问题——
这个连及笄都不到的小姑娘对待自己的心意,貌似是认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
他目光落在鹿白的面颊上。
窥视到了她隐藏的忐忑不安,景殃不由回忆起两人刚开始遇到的场景。
那时他与姜绍做了场交易,需要赎出姜尺素,所以不得不出面为姜尺素撑腰。鹿白刚好被一个粗野男人欺负,跌倒在他脚边。
他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对方年龄小,出于教养和习惯,将对方给扶了起来,顺便给她出了气。
按照正常流程,他们后续不会再有交集。
但鹿白后来却讹上了他。
小姑娘整天围着他转,莫名地对他心动不已,嘴巴很甜,看似乖巧的面庞下小心思颇多,但都很好猜,不具备威胁。
他赶也赶不走,索性随她去。
这心动一看就是闹着玩的。如此稚气的年纪,她能懂什么?
景殃没放在心上,屡次拒绝。
以为这样她就能安生点。
但小女孩不听话,屡屡往他旁边凑,不厌其烦。
得知她是皇上的女儿之后,他意识到这小女孩身份尊贵、受尽宠爱,更加没有与她来往的心情。
于是他三番五次,明确拒绝。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有所改变的呢?
景殃微微拧眉,思索片刻,得出了答案——
是在他发现小郡主天生早慧,并提与之合作之后。
他是个权衡利弊的人,玩世不恭,生性薄情,当合作的利大于弊时,他不介意共赢。
所以,后来他们越发熟稔,直至现在。
景殃眉头拧得更深,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鹿白刚刚的眼神。
那似乎是动了心才会有的眼神。
只一瞬。
那么,小郡主是什么时候动了心的?
一开始就有?还是最近?还是刚才?还是在从前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候?
他方才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
这个问题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此事为真,那他不会再让她凑近自己半步。
以防小郡主独自呆在河岸会遭遇不测,他能陪她到这个时间已经仁至义尽。她若真的想要更多,那他就要立刻将这点情愫斩断。
他绝不会喜欢一个这样稚嫩的娇娇小姑娘,太荒唐了,也太没有可能性。
他也不想给人希望。
……
鹿白在旁边瞅着他的脸色,虽然他面无表情,但眸子里的温度比以往都要冷淡,且隐隐有更甚的趋势。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思考了些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
气氛稍微有点暧昧,他都要划清界限。
她刚刚是故意的。
氛围不错,所以她添了把火,用于拉近两人的距离。
但这火有点过了头,他明显有所怀疑。
鹿白担心他甩袖走人,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景殃的衣袖,着急地刮搜理由和藉口。
正火急火燎,她余光里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爷爷推着糖葫芦小车经过,眼眸一亮,惊喜地开口:
「哇,这里有卖糖葫芦的耶!景殃,我想吃糖葫芦!」
景殃无端被她打断。
思索不下去,他刚欲扯出袖子,就被鹿白拉扯到糖葫芦小车旁边,听她叽叽喳喳道:
「你快来看看!十文钱一个,比西市的便宜呢。」
景殃扯回袖子,神情淡淡地盯着她,没有立刻掏钱。
鹿白露出茫然和不解,几秒后,她顿有所悟,道:「那句诗不是寓意美好的期许吗?我就念给你听,祝你未来琴瑟和鸣。你怎么又是这副冷淡样子?」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倒打一耙:「难不成我随口一念,你就要跟我绝交?」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让人想找出反驳的漏洞都不行。
景殃捏了捏眉心。
无声的气氛中,他一时没动。
二十文钱而已,他不至于这么小气。
只是莫名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
景殃想了想,鹿白的身份相当于的半个妹妹,虽然拐的弯有点多,但依然能喊一声鹿妹妹。
想到自己是给妹妹买东西,他心里竟多了一丝诡异的平衡感。
在鹿白眼巴巴的注视中,景殃拿出一两碎银递给老爷爷,让他不用找零。
「多谢!多谢贵人!」老爷爷用干净帕子擦擦手,「那我就给贵人做两串新的,劳烦贵人等候片刻。」
他拿出新的山楂,带着亮盈盈的水珠,放入小炉中开始现做。
眼见空气又要沉寂下来。
鹿白担心景殃再深入思考,没话找话道:「今晚麻烦你很长时间,下次换我请你吃西市的秘制烤炙。届时我给你送上王府,你只要给我开个门就好。」
景殃淡淡道:「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