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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州那位异姓王和崔蓉蓉胞弟崔鸿光的联手阻击下,河南道和山南道的混乱迅速平息,一时间崔鸿光声望大涨,青州王被皇帝召入皇城。

外头如何水深火热,骊山行宫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只是夏日雷雨频发,暴雨如柱,狂风大作间院子里成年男子大腿那么粗的树,轰然间就被拦腰折断,一队穿着甲冑的兵士冒着风雨往山上灯火通明的宫殿行去。

待行到门边,将大门上兽首嘴里衔着的铁环拍得啪啪作响,提着宫灯的内侍表示是否同意借宿,要询问过主人的意见。

过了不知多久,这行宫的主人才姗姗来迟,飘然若仙的身姿让外头苦等的人将骂人的话悄悄吞进肚子里。

那兵士背上驮着个人事不知的男子,电闪雷鸣间,女郎借着电光看清那人长相,悄然一笑,并未刁难这一小队人马。

从高床软枕中醒过来时,青州王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烛火中托腮凝望他的美丽女郎。

床榻上的人面色如纸,一张玉面不似凡人,目若晚星,神情温文,一袭雪白衣衫,如九天之月。

女郎一改往日懒散作风,殷勤地将他扶起,把靠枕塞到他背后,才出声问他:「青州王,你怎么还没死呀。」

青州王陈宴听见她用甜蜜的语调,吐出浸着毒汁的问候,并不恼怒,温声细语:「还要多谢女郎救命之恩,让宴捡回一条命。」

他身姿若竹,举手投足之间兹有一番贵气,温吞的声线带着奇异的韵律,不疾不徐。

「你这样通身气派,真叫人不敢相信你从前是个马夫,」她凑上前闻他身上的味道,好半晌才捏着手指不情不愿的承认:「连阉人身上的那股臭味也闻不到,真是奇了。」

这青州王从前是禁廷里的内侍,也是官宦人家的后代,因父辈犯了重罪被赐宫刑,成了禁廷内一名阉奴。

起初他在被分去刷恭桶,后来不知怎么扒上了总管太监,被分到孝纯皇后宫中,被她另眼相看。

孝纯皇后还是妃子时,便是赢危母亲最大的敌人,陈宴身为阉奴还一副清高样,赢危还没成为冷宫的老鼠前,找到机会就要欺辱他,以此为乐。

他喜欢跑马,上马时不爱踩着矮凳,便让陈宴给他当脚蹬子,彼时赢危事高高在上的龙子凤孙,陈宴便是跪在尘土里,任贵人踩着脊背被踏进泥里的一粒沙。

但他确实有几分手段,靠上了孝纯皇后这颗大树后,听说他专替主人做些剷除异己的脏活,又或是做了孝纯皇后的入幕之宾。

老皇帝越发昏聩的那几年,竟任由他一个阉奴当了兵马都统,趁着天下大乱时立下赫赫战功,成了赢朝开国以来都从未有过的异姓王。

赢危死了,他都活的好好地,当他慈悲知名远扬的青州王。

大抵这人真有几分本事,是天赐的王侯良相的种子,将贫瘠荒凉的青州治理的十分富庶,大开商路发展贸易,金银财宝如流水一般涌进青州,又以一人之力使青州免受战火波及。

「女郎想杀我?」他问道。

女郎捧着他伤痕满布的手,那都是他还不能被称为人时,被踩进尘土里刮,又或是养马时伤的。

他顺从的将指尖藏着的刀片放进她掌心,女郎顺势拍拍他的脑袋,夸他:「真乖,我不仅舍不得杀你,还要送你一场富贵呢。」

「虽然你狼心狗肺,不仅助楼应钟取道青州奇袭皇城,还派出杀手要置我于死地,是个背主的阉奴,理当碎尸万段拿去餵狗。」

「但我不能杀你,不仅不杀你,我还要助你。」

帝后争斗不休,青州王一向仁慈为民,赢危被杀时他冷眼旁观,是因为青州王认为他暴虐无常,不配为天下之主。

派出杀手要置小春于死地,是因为他认为妖女魅上惑主,人人得而诛之。

他一介阉奴,倒成了手持利剑,审判他人功过的圣父了。

小春却知道,他与孝纯皇后那些往事并不是无的放矢。

陈宴恨孝纯皇后,自然也见不得妄图成为孝纯皇后第二的她,同样是泥地里打过滚的人,她若仅仅凭着一张脸就能搅得天下大乱,不择手段走到今天的陈宴又成了什么。

青州王望着灯下女郎那张芙蓉面,在心里默默惋惜他派出的刺客没能将她杀了,今日见了她,陈宴心知自己绝无可能再对她下手了。

他托着女郎无暇的双手,理智短暂地战胜了情感,劝她:「皇帝与皇后两虎相争,今日你断我一臂,明日我便废你一枚棋子,朝堂上局势混乱,天下太平不过数月,女郎如何忍心看着纷争再起。」

「皇后已经有孕,女郎如何能冷眼看着他们夫妻相残。」

闻言女郎古怪的笑了:「孝纯皇后弄权时可想过会民不聊生?老皇帝耳目闭塞一味享乐时,可想过猪狗一般的百姓?你像畜生一样苟活于宫闱中时,怎不去问问他们?」

「我能猪狗不如的苟活到现在,别人怎么就不行了?」

青州王默然,面前的人胸中充斥着仇恨和愤怒,这愤怒如岩浆般滚滚流出,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寸土不存。

她早已经疯了,青州王想。

楼应钟不该留她的性命,他留下的不是一个活着的女人,而是一柄沾满了剧毒的利刃,她将会张牙舞爪、毫不留情地刺穿每一个试图掌控她之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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