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伤了。」卫衍看着她手上的伤道。
这伤是被魏绍恆甩在地上时蹭伤的,皮肉里还陷进去了细碎的砂子,已经在她昏睡着的时候被卫衍仔细挑了出来,又上了药,只剩下一道道结痂的血痕。
盛媗顺着他的目光往手上看,一时忘了自己的手被他牵着。
她视线看下去,卫衍又抬起另一手,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还有这里。」
被魏绍恆狠狠打了一巴掌,脸到现在还有点肿,巴掌印当然没消,烙着几道浅浅的红痕。
疼倒不是很疼了,但脸总是比手敏感些的地方。
卫衍的手下移:「还有脖子……」
「世子哥哥!」脸上的触觉让盛媗回过味来,抽了手忙往后一缩,不肯再给他碰留着掐痕的脖子了。
卫衍的手在半空凝固住,称呼一变,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目光止不住地黯下去。
盛媗一看到卫衍黯然的表情,心里顿时升起了十二万分的不忍。
无论端王也好,世子哥哥也罢,这两个人——或者说她以为的两个人——都是她生命里的贵人,是恩人。
恩人变恩人,是变成了恩人加爱人,又不是恩人变仇人。
盛媗心里一软,刚想说话,面前男人一动,突然抱住了她。
盛媗:「……」
「对不起。」卫衍低声道,嘴上这么说,却把盛媗抱得更紧,「我是端王,也是卫衍,我该早告诉你……对不起。」
这话说得太晚了,除了两句「对不起」或许还有一点勉勉强强聊胜于无的安慰意义,剩下的那些就纯粹是马后炮脱裤子放屁,多此一句屁话。
盛媗本来还在开天闢地的震惊之中,被这一句事后的剖心析肺愣生生唤醒了一股怒气,又夹杂着一丝委屈。
想她自诩聪明过人,智勇双全,岂料一世英名竟被个臭男人给毁了!
盛媗从初到端王府按照卫衍——端王本人的「指导」死乞白赖地下跪要留下,想到去旬州时自己见天儿地眼巴巴地给假端王送水送菜,从她在端王卫衍这「两个人」面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端王面前说卫衍没他大方,在卫衍面前说端王没他温柔,想到自己怒骂自己三心二意,还一本正经地为了端王拒绝卫衍这个端王本人……
一桩桩一件件,这一回想,盛媗又气又尴尬,十条地缝都不够她钻的。
盛媗把抵在面前的坚硬胸膛往外推,气鼓鼓地想,她要和这个该死的骗子一刀两断!
卫衍却一点劲不松,紧紧抱着她,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珚珚……对不起……」
「殿下,请你自重!」盛媗气呼呼道,继续推他。
卫衍下巴抵着她的肩,鼻息埋在她有些凌乱的发间,近乎恳求道:「别赶我走珚珚,我不能……我没办法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真的很怕,珚珚……我再经不住一次了……」
盛媗还是推他,动作却慢了下来,轻了下来,她突然觉得很委屈,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还是为谁。
好一会儿,把涌到眼眶的泪给逼了回去,盛媗才靠在他耳边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是说好,不再瞒着我什么了吗?」
卫衍想说「是我懦弱,宁可自私地瞒着你也想留你在身边,不敢冒哪怕一点点失去你的风险」,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他这辈子虽活得不如人意,却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样,仿佛每一寸自尊都在支离破碎。
人无论好人坏人、庸人能人,每个人最初都不可避免,会认为自己和别人都不一样,是特别的那个,到了某个时候,才会发现并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与世上大多数人,是一样的。
这样的承认,总是异常艰难。卫衍此刻,就好像到了这个时候。
在爱的人面前抛却所有,把那一颗怯懦的、自私的、和世上所有好人坏人庸人能人一般无二的、那一颗小小的、血生肉长的真心,掏心掏肺地捧出来,捧到她面前,无怨无悔地、虔诚地全部奉献给她。
可若是她不肯要,还狠狠扔掉怎么办?
所以,他不敢。
卫衍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除了皇帝和卫国公,还有魏宜阑,别人也……也都不知道。」
盛媗:「……」
刚被委屈盖过去的怒气顿时东山再起,盛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一把推开了卫衍:「那我就只是个别人吗?!」
卫衍被推得一仰,愣愣地看着她,眼神有点空,闪着细碎的恐惧,他忙要重新抱她,口中也连忙道:「你不是别人!」
「算了。」盛媗立马往后一退,不肯给他抱,一脸哀莫大于心死道,「反正现在是别人了。」
「……」卫衍疼得心口一抽,有种掺杂麻痹的痛觉从心臟蔓延开,蔓向四肢百骸。
废太子幽闭重罪之上再犯谋逆,皇帝亲自下令,将人鸩酒赐死。
据说在赐死魏绍恆之前,皇帝亲自去牢里看了他,这个早早受封太子、皇帝在他身上灌注了无数心血寄予了无数厚望的儿子,不知道最后父子两人说了什么,亦或是皇帝看见了魏绍恆被卫衍刑讯逼问后的惨状,从天牢回宫后,皇帝就一病不起。
到了四月底,叛乱后事逐渐处理完毕,但整个大嵂,尤其兴陵,并没有恢復丝毫往日的生机,而仿佛一片巨大的阴云笼罩在了帝都上方,让整个兴陵的空气都透着股压抑的气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