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彤云密布,黑沉沉的云层垂落天际,压得人喘不上气。
长廊下挂着几个早已褪色的大红灯笼,随风摆了几下,纸面「嗤」地一声撕开,破破烂烂地在檐下晃荡。
庭院尽头忽然传来了踢踏声,铠甲刀鞘碰撞之声夹杂其中,连成一片。
听得杂响,卫姝瑶与宝月面面相觑,皆是神色震惊。
「姑娘,快走!」宝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害怕,立马张开手护着卫姝瑶往外走。
不多时,便见数十个锦仪卫率着一干人马疾步奔过,径直闯进了内院。
为首的男人一身红衣,按紧了腰侧刀柄,长腿一跨,挡了卫姝瑶和宝月的去路。
「这是要去哪儿啊——」
男人昂起下巴,阴恻恻地打量了眼少女。
他早知,英国公女姿色绝丽,尚未及笄便有艷冠京华之名,是京城不可攀折的一朵娇花。
却不料,现下重兵围府,那张昳丽面容也不见丝毫波澜,莹白的小脸上只有寒冰般的冷淡。
看清来人,卫姝瑶也是一怔。
董兴,锦仪卫指挥使,亦曾是她众多追随者中的一位。
外头不知何时又落起了大雪,朔风夹杂雪粒扑袭而来,寒意从卫姝瑶的面颊直透心底。
她被董兴抓住胳膊,直接拎了起来。而后,她听见冷肃的厉喝声骤然响起——
「传圣上旨意,英国公府勾结乱党,意欲谋反,现处以罢爵抄家,罪臣卫蒙秋后问斩,男丁悉数流放,女眷充入掖庭——」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卫姝瑶浑身一震,只感觉如置冰窖,手脚都僵硬了,耳边倏然静下来,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此刻晨曦未亮,公府一片通明,乌泱泱的人马重重围住了所有角落。
片刻功夫,所有人都被押送到中央庭院。逢此巨变,公府众人皆是惊骇不已,齐齐跪伏在地。
卫姝瑶刚被带到院里,便见有人与锦仪卫起了衝突,正大声叱骂着「天道不公」。
见状,董兴大步过去,拔刀声起,那人的脑袋应声落地,骨碌碌滚到雪里去了。
卫姝瑶捂住了嘴,胃海翻涌。寒意从她的脊背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料峭寒意扑面,卫姝瑶猛然回神,眼眸紧紧盯着董兴。
董兴饶有趣味地扫了她一眼,原本上扬的唇角又高了几分。
少时,因他对卫姝瑶的轻薄之举,被世子爷险些打断了腿,英国公更亲自上门,怒斥他父亲教子无方,令他吃了好大的苦。
今日,他圣意在手、刀剑佩身,过往积压的怨愤全在这一刻得到了痛快的释放。
随后,杀戮声在庭院里沉闷地响起,顿时四下血流满地,人头乱滚。
卫姝瑶瞳孔一缩,惧意和寒意铺天盖地袭来,她双腿打着颤,极力稳住身形,才勉强站稳。
「董兴!圣旨未到,你怎能藉机滥杀无辜?」她又惊又惧。
「无辜?你怕是还不知,你兄长并未战死,而是受降归顺了北狄,你父亲勾结乱党,意欲里应外合!卫家上下罪无可恕,何来无辜!」
话落,董兴猛地从一人胸膛上抽出刀子,血水喷溅而出。
明知这人故意诓骗激怒她,卫姝瑶仍是怔了片刻。
她很快清醒过来,咬紧牙关,怒斥道:「无论如何,圣上没有下旨处斩公府众人,你分明是挟私报復……」
董兴阴冷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旋即从众人里拎出了宝月,提刀架上那纤细脖颈。
「是又怎样?」他嗤笑一声,面容更显狰狞,「不如你跪下来求我,求一句,我便放一个,如何?」
偌大的庭院内,夜静如水。
四下全是压抑的低泣声,卫姝瑶望着蜿蜒的血迹,面色愈加苍白。她耳边嗡嗡的,一呼一吸都针砭似地疼。
许是嫌她沉默了片刻,董兴手里的刀刃又逼近了些,宝月脖子立马渗出血来。
卫姝瑶抿紧了唇,竭力让自己四肢不要太僵硬,而后低下头,缓缓跪了下去。
「请,大人,不要迁怒无辜之人。」
她咬紧了后糟牙,齿间的苦涩和血腥味一点点瀰漫在舌尖上。
「姑娘,别跪这种人……你起来,起来啊……」宝月双腿打着颤儿,眼泪瞬时汹涌而出。
卫姝瑶听不见似的,再次俯身下去,髮髻上的金钗颤巍巍地垂落。
膝下传来刺骨冰凉,红氅在雪地上浸了血水,她稚嫩的肩膀几乎要被这沉重压垮。
「求大人,饶过公府众人,留他们一命。」她嗓音沙哑,又重复了一遍。
烛火飘曳,黯淡光线从四面八方涌向那道纤薄身影。可是,哪怕卑躬屈膝,那苍穹明月似乎依然散发着流光,令人望不可即。
这一抹光亮刺痛了董兴。他眯起眼,执刀「噗」地刺进了宝月胸膛。
「住手——!」卫姝瑶再也按奈不住,踉跄扑过去。
她半跪在宝月身前,丝缎似的发披散肩上,遮掩住了潋滟眉眼。寒风刀子般吹在脸上,将她的长髮吹得满头满脸,像是苍白的女鬼。
「宝月……」卫姝瑶嗓音发虚,轻轻唤了一声。她颤着手,抚上宝月的脸,摸到一手的血。
她心尖颤了颤,长睫低垂,遮住微红的眼。
董兴擦拭着刀刃的血珠,朝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卫姝瑶被带到他跟前,被迫昂起头,与他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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