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将士们已经取了十来架水龙,罗淮英强压住心下不安,有条不紊指挥众人,终将火势压灭。
西北角两座院子虽几乎全数被烧,林木也稍有殃及,但所幸此地与别的地方隔了条小溪,畅春园余下院落皆是安然无恙,并未受到波及。
谢明翊负手立在原地,眉心轻蹙,望着那片已是满目疮痍犹自浮着水汽浓烟的残骸。
良久,他开口问:「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淮英犹豫了一瞬,将今日三位贵女为了争抢住处,无故牵连了卫姝瑶之事说与谢明翊听了,又说已严厉处置了掌事宫嬷和看管的内宦。
谢明翊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往前走了两步。
他抬步,半蹲下身子,捡起角落里的小铁盒。
盒子被烧融了一半,露出里面焦黑的灰烬,散发着灼烧的诡异怪味,勉强分辨出是龙眼肉。
这东西他见过,昨日去看她的时候,就放在枕旁,他亲眼见她喝了药急急忙忙摸出来吃了一块。
「有那么苦吗?」
彼时他还出声笑话她,她只是瘪了瘪嘴,悄悄把盒子又藏进袖子里,生怕他夺走似的。
谢明翊指腹併拢,滚烫的灰烬从指间倏然化作碎末。
心口忽地一窒。
谢明翊缓慢起身,将那几乎融得看不出形状的小盒子攥进掌心。
他的靴子沾了不少脏污,绯红衣衫映照着黢黑的焦炭,熏红的眼眸里带着浓重戾气。
夜幕已落,笼罩在他身上,衬得他沉如水的面容愈加神色莫测。
万籁俱寂。
他忽地抬眼,望着一弯弦月,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平復心绪。
然,心底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懊恼。
谢明翊想起,他下了马车,卫姝瑶一个人在雨夜里追他,跑得气喘吁吁也不肯让他知晓,强自做出无恙的模样,抱着他说「我走了好远……脚好疼」。
再往前,谢明翊又想起,昔年卫姝瑶在鹿谷山遭遇大火,她缩在他怀里,眼泪吧嗒地哭着说「沈奕你别死……你说说话……我一个人,好怕……」
他用力按住胸口,好半晌才将那汹涌窒息的疼痛压下去。
她惯是这样故作坚强。
她最怕一个人。
她还怕火。
谢明翊从未想过,此生会有如此懊恼的时刻。
他不该允诺沈兴良答应让她去做线人,更不应放她离开自己视线。
厚云缓慢飘来,遮住了浅淡的月辉。
谢明翊下意识抬头,眸中那点光芒倏然不见,又归寂为一片漆黑。
谢明翊转身,望向一直静候听令的罗淮英。
他身上寒气森森。
「传孤的口谕,严查此事。失责之人秋后问斩,救火不力者没入掖庭。畅春园所有人等,皆投入诏狱待审。」
言下之意,竟是要将所有世家贵女都押入诏狱,以肃清纵火嫌疑。
罗淮英心下一惊,不免抬眼望他。
见太子双眸泛起赤色,正要上前劝一劝,却见谢明翊已经睨了过来。
「如有求情妄议者,同罪论处。」
罗淮英心中嘆气,太子甚少在外人面前这般动怒,今日之事已然触到太子逆鳞。
却在这时,听得前方黑夜之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殿下,找到了——」
再抬眼,就见长顺疾奔而来,几乎是趔趄着跑到了二人跟前。
罗淮英快步上前,扶了长顺一把,急忙问话道:「卫姑娘人呢?可安好?」
长顺喘息了几口,赶忙禀报,说卫姝瑶已被人救下,平安无事,现下正留在对方的小院里上药。
罗淮英蹙眉,小心翼翼瞥了谢明翊一眼,悄声问:「谁救走了她?」
长顺道:「是肃州云家次女。」
罗淮英迟疑一瞬,见谢明翊仍是面无表情,转过身,拱手行礼,硬着头皮劝道:「殿下,此次失火事发突然,暂不能确认有人故意纵火。若诸位贵女因此落狱,难免惹得朝堂妄议,群臣慨然,于殿下清誉不妥,望殿下三思。」
他斟酌说完,看谢明翊没有出声否决,心下稍稍一松,又道:「卫七姑娘今日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您不如且先将人接回去,园中事务,留于我处置便可。」
谢明翊终于抬起眼帘,极淡地扫了他一眼。
「孤有要事处理,你着人严守各处,莫要再出纰漏。」
他沉吟片刻,却是转向长顺,低声道:「去,让贺祈年住进来。」
言罢,谢明翊踱步,竟是先行离去了。
有点冷。
卫姝瑶坐在炭火旁,披着件羊绒毯子,仍是觉得潮湿的冷意袭来,激得她打了个颤。
她侧耳听着外面的水流缓声,将毯子又裹紧了些。
她实在不明白,云家姑娘为何要选这样的湿冷之地作为居所。
这处湘君洞府乃是畅春园最阴冷潮湿的地方,左面乃是茂密竹林,右侧是一挂水帘,四周湖水绕院,即便夏日炎炎也是清冷幽暗得很。
卫姝瑶听着水声,蜷缩得更拢了。她垂着眼,细细琢磨今日突发的一幕幕事件。
先是她被云舒指名要做婢女,然后被关了禁闭。她在那小屋子莫名困顿,半睡半醒时,忽听得外面起了噼啪声响,而后便闻到浓烟,惊得连忙去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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