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午那会还特意看了,卧室里行李压根没收拾,不可能就这样走了呀。
池一诺咬着笔头:「咋啦咋啦?」
「你再等等,现在也就七点钟,」陈向阳冷静地说,「不要着急呀。」
池野回头看他,抿着嘴沉默了会,点头:「好。」
说完,就在院子里的月季旁坐下了。
就是佟怀青平时很喜欢的那个位置。
陈向阳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端来递给他哥,被一口气喝光了,他没问池野都去哪儿了,不用问,这一身风尘仆仆,以及眼神里满满的焦虑,已然说明了答案。
池野一定是跑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
河堤来回找了两遍,火车站和客车站那里也问过,沿着街道拐进小巷,都没见佟怀青的身影,偏偏今天下雨,在外面唠嗑的大爷大妈也不多,没人见着佟怀青去哪儿,就像没人知道,那几颗柿子是如何在门口被踩烂。
只有麵馆家的阿姨说,早上瞅见佟怀青了,拿着个伞,穿的挺薄。
没聊啥啊,就说几句话,人就没影了。
一杯水不够,又喝一杯。
陈向阳搬个小板凳过来坐了,趴在池野腿上,没说话,就这样陪着。
池野揉了揉弟弟的头髮,笑了笑。
连池一诺都感觉不对劲了,小姑娘肚子饿,没好意思说,自己跑去屋里吃了包饼干,有力气后才出来,咬了会笔头,还是想随便扯点什么话,逗哥哥们开心。
那就讲学校的事好了。
池野很喜欢听他们讲学校的事,琐碎的,无聊的,都很温和认真地听。
「今天我们老师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池一诺严肃地抱着自己胳膊,「我说,自己长大想做一名警察!」
陈向阳侧着脸看她:「哇,好棒。」
「但是有个女孩被笑话了,她说自己想做一名公交车司机,每天开着车转悠,送大家上学,接大家下班。」
池一诺继续道:「有人笑她没出息。」
小县城里,还没有公交车呢。
而那个女孩站得笔直,说没关係,等她长大后,这里肯定就有了,说不定还有飞机呢!
班长戳了戳她的后背,开玩笑说,都开公交车了,干脆梦得再大点,去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开呀。
女孩摇头,我就喜欢自己老家。
「哥,」池一诺歪着头,「咱老家很好吗,今天很多人都说,想去大城市,出国呢。」
池野再怎么焦虑,跟妹妹讲话的时候,依然充满耐心:「是很好。」
都熟悉,能拉家常,随便闭着眼走都不会迷路,有很适宜的环境,好吃的很多。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有些路段不规范,交通拥堵,果皮纸屑扔得到处都是,都留给环卫工去扫,有趁机坑骗外地人的计程车司机,有用「八两秤」的卖菜摊贩,思维可能也比较保守,看见染头髮的年轻人,眼睛就跟着走。
像他晌午遇见的那种小摩擦,也会时有发生。
「没有东西是完美的,」池野还揉着陈向阳的头髮,「你将来出去了,飞高了,会怀念老家,但如果留在老家,也会嚮往外面的生活。」
池一诺呆呆地「哦」了一声。
「反正不后悔就行嘛,」陈向阳跟着笑,「好的是人,不是地方,坏的也是人。」
「嗯。」
遵从内心就好。
池野看向自己的妹妹,又抬头看了眼天空。
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了,只剩几隻小麻雀扑棱着翅膀,把细瘦的树枝撞得直晃。
与此同时的佟怀青,正趴在车窗上,看窗外的夜景。
前方的司机带着黑色手套,拉动手剎:「赵总,往南走?」
「嗯,」赵守榕看了眼腕上的表,「那里有家三甲医院,近一点。」
司机没再说什么,机械似的启动车辆。
「要关窗了,往后,」赵守榕看着车内镜微笑,「吹风会生病的。」
佟怀青没动。
「淋过雨,又闹腾了场,死活给我们赶下车,说要睡觉,这会都天黑了才能出发,」前方的人很无奈地嘆口气,「你马上就得发烧,今晚委屈下住医院,我已经联繫过单人病房,凑合点。」
「我没有生病。」
佟怀青还趴在窗户上,已经被风吹起头髮。
「你会生病的。」
头髮长长了,很柔软的样子,语气平静又笃定。
「不,我不会。」
可前方的人斩钉截铁:「你会。」
车辆在高速上飞驰,两侧的绿化带飞速掠过,看不清,只有黑乎乎的影子,和呼啸的风声。
佟怀青的侧脸枕着胳膊,一半的脸埋在袖子里,略微弯了下眼睛:「你再对我下定义,我就跳车」。
赵守榕终于转过来点身子,他虽然头髮灰白,但有种很文雅博学的气质,对旁边的司机笑道:「瞧见没,一点就炸。」
黑西装的司机面无表情。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赵守榕继续道,「你看他长得乖巧,平日里也不吭不声的,但一旦被惹到了,真跟疯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