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刚刚还气势汹汹吵架的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这真的是佟怀青的对象,不是从哪儿找来的道上大哥吗?凶神恶煞的,铁塔似的往佟怀青身后一站,愣是没人敢上前应和,你瞅我我瞅你,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尴尬。
佟怀青眉眼舒展:「小舅好,刚刚在吵什么呢?」
能有什么,不过是遗产分配。
老人家有遗嘱,有儿子,可这些堂表亲甚至出了五服的还是过来,为着之前得到过不属于自己的利益,生了贪心,放手一搏。
说,老人最后瘫痪的岁月,是他们在照顾着。
所以,理应参与遗产分割。
佟宇文和父亲关係不好,佟怀青当时出现严重心理问题,自顾不暇,赵守榕就恰如其分地出现了,不知是允诺了好处还是煽风点火,瞒着,哄着,围在老人床头的人像苍蝇似的,挥不走。
而以佟老名号挂牌的协会团体,却越来越多。
佟怀青被送往医院治疗了,针灸,西药,反覆地刺激他颤抖的手指。
他想出去晒太阳,想在有风的河边走一走,父亲说不行,你会过敏,你会生病。
赵守榕时常用这一类的「判断句」,语气温和,表情认真。
他开始向佟怀青展示温情,忏悔自己那缺失了很多年的父爱,说佟佟,你是爸爸的第一个孩子,我是爱你的,我也只和你母亲领过结婚证,大人们的恩怨不要再提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就行。
佟怀青每次生病,他就跑前跑后,立马送去医院。
可佟怀青依然充满警惕。
他反抗赵守榕。
态度很冰冷,但,无济于事,因为自从佟怀青亲手把母亲从血泊里抱起来的时候,他就受到了诅咒,他憎恨世间的一切,憎恨那装满奖杯的倒下的储物架。
可能,他也有点恨自己的母亲。
更恨为什么要让他降生。
他不是一个爱情的结晶,没有期待,背负了莫名的天赋,甚至连名字都不属于祝福,是为了怀念早逝的小姨。
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打断。
有些粗粝,带着茧子。
池野当着众人的面,牵起了佟怀青的手。
伴随着古怪的眼神,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池野带着人,往中间那扇黄花梨的椅子上坐了。
「咳咳,」有位年长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佟佟啊,还有小池,今天叫你们过来呢,就是因为得把话都摊开说了,这个嘛,咱们作为一家人,是需要团结的,不能让外人……」
佟宇文一屁股坐在旁边,语气强硬:「二伯,有事说事!」
被他叫做二伯的男人脸上泛起明显的不快,忍了忍,站起来说:「我们对这个财产分配,有意见。」
「就是啊,照顾了舅公那么久,你们现在出来摘果子了呀。」
「再说了,一个跑去跟洋鬼子结婚,根都没了,另一个……」
声音小下去,没敢说出口。
佟宇文攥着拳头:「我老婆她是华裔!」
对面一位婶娘继续道:「佟佟那份我没意见,那是人家应得的,关键是不能进了赵家的口袋,你们说是不?那赵守榕——」
说着,甚至都有点红了眼眶。
「青青是多好的孩子啊,前途光明一片,却被生生给毁了!」
婶娘哽咽着咒骂赵守榕:「混帐东西,给姐妹俩都……」
话没说完,门再次被推开。
赵守榕眯着眼睛踏入的同时,指间夹着的香烟发出袅袅白雾,依然是优雅的西装革履,金丝眼镜,但头髮却没打理整齐,散下几缕,给他增添了些许狼狈。
「这是在说我呢?」
笑声轻佻,快步走来,坐在佟宇文身边,拿眼睛跟周围人示意,「呦,这是都在啊。」
烟蒂被直接在金丝楠木的桌面上碾灭,赵守榕旁若无人般长出了一口气。
「正好,大家都在呢。」
佟怀青感觉,身后的池野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他笑着仰起脸,冲对方眨了下眼睛。
伴随着对方冷冰冰的话。
「那么大家也都看到了,佟佟现在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同性恋行为就是其中的表现,」赵守榕的胳膊搭在佟宇文的椅背上,姿态是势在必得的放鬆,完全不理会对方神情的错愕,下巴微抬,「而那个池野,就是对他进行了哄骗,诱拐,说不定还有强迫性行为。」
大厅一时间,很是寂静。
中式装修,全是上好的木材,由于岁月的积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却被烟雾掩盖,黑缎屏风和做的山水老桩无比精巧,在这一刻却吸引不来任何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最中间的父子俩,连呼吸声都不敢放大。
体面被赤裸裸地撕下。
赵守榕笑容和煦:「我已经报警了。」
佟怀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然后呢?」
「你病了,需要住院,」赵守榕嘆了口气,很笃定地看着对方的神情,「这么冷了,你需要去南方过冬,我给你联繫了最好的精神科医生,最好的疗养院,放心,爸爸会陪着你。」
佟宇文第一个站起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