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萧迟也算有些心得了。
她接过王鑑递来书匣,入了正殿最间。
里头四个人,上面站着个绯色官袍配银鱼袋的师傅,下面三个学生,个是勤勉不忘功课的皇太子,另个则是那日在紫宸殿见过的二皇子,还有个小点大约十四五,四皇子无疑。
萧遇暗哼声,侧头当没看见他,二皇子萧逸则起身笑:「三弟。」
第眼,温尔雅,五官俊美白皙双凤目微微上翘,似那日见的容妃,眼形有些惊艷,气质却极温润,身月白襕袍腰悬玉环,笑容微微有些歉。
歉什么?哦,前日在紫宸殿直沉默?
这个裴月明倒挺能理解的,那种场合根本没有萧逸说话的份。这初见面印象不错,不过她没听王鑑说萧迟和他二哥关係好,于是她不冷不热「嗯」了声,当作回应。
显然是对的,萧逸神态正常。
这时上面的师傅轻咳声,先见礼:「诸皇子请就座。」
王鑑说过位置,且在场就剩张空椅桌了,裴月明已经坐下,接着站起来,朝上首的师傅见了个拱手礼。
国礼师礼双方见过,接着就开始上课。
「今日我们讲卷二十,地理志第上。请诸位殿下先通读遍。」
书房内便响起了读书声,这时师傅走下来,裴月明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
「三殿下,卷二十二,礼乐志第二,请殿下通篇背诵。」
这时给萧迟开小灶了,他落下半月的课,这礼乐志是他最后堂课学过的。
裴月明心念急转,她该不该会背呢?
萧迟学业不精是肯定的,但背诵这个,可是古代读书的基本功了。最简单最显浅。旧时裴月明读书,先生每讲章之前,就先让她先通读背诵。
没错,先通读背诵,再讲解意思,古代教育就是这么不人性化。
所以,他该会背的吧?
「《六经》之道同归,而《礼》、《乐》之用为急。治身者斯须忘礼,则暴嫚入之矣;为国者朝失礼,则荒乱及之矣。……」
全篇九千多字,其实裴月明背得也不算流畅,毕竟她不考科举,师傅提醒了七次,她自己瞄书十次次,但背到半,她发现师傅表情不对了。
大睁眼睛,脸惊讶。
裴月明:「……」
行了我明白了,萧迟那学渣本该背不出来的。
第8章
裴月明闭上嘴巴。
后面那半也没有再背下去。
可效果还是出来了。
偌大上书房内嗡嗡读书声消失了,余光见萧遇等人俱诧异回头看来。
师傅惊讶过后,点头欣然:「三殿下功课甚有进益。」
狠狠夸讚了番,而后又让他先通读下篇,才回到前面去。
裴月明硬头皮顶着各种或惊讶或意味不明的目光,接下来嘴巴紧闭如同蚌壳,好不容易撑到午间下课,她出了上书房,有气无力对王鑑说:「咱们回去吧。」
可这件事还有后遗症。
师傅真的很欣慰,课后大夸特夸了遍大有进益的三皇子殿下。然后这消息传到紫宸宫去了,皇帝还特地召师傅过去问话,龙颜大悦。
然后三皇子就被口谕夸讚了,皇帝还赏下笔墨纸砚和崇馆新版的书籍,以资鼓励。
笔墨纸砚不止有新贡的,还有御用的玉泉笺,甚至皇帝本人收藏的顶级贡墨和澄泥砚,足有两大箱。新版书籍更是担接担,足足十几担。
张太监笑吟吟:「陛下欣然,当场褒奖刘大人,连上书房诸大人俱得了御赏。陛下还亲自给您出了功课,让你学下篇刑法志。」
说着从怀里小心掏出迭书稿,正是皇帝御笔的註解和释义,墨痕很新才晾干的,「陛下极欣喜呢。」
看得出来,裴月明僵笑接过,小心问他:「……父皇没宣我?」
张太监连忙解释:「是张阁老和陈阁老来了,这开春了,河工银子正急要商议,因此陛下顾不上……」
张太监怕三皇子生气,迭声解释原因,裴月明忙道:「嗯,朝事要紧。」
她心里大鬆口气,面上努力做出有些不情愿的样子,「那便罢了,朝政繁忙,公公多劝父皇休息。」
张太监十分高兴:「殿下孝心,咱家定会转告陛下。」
……不用了吧?
她只是不得不说句客套话做结束语而已。
好不容易送走了张太监,转头望小太监们正抬进殿的堆东西,又犯了愁,怎么办?个不小心给萧迟刷出了个「进步」的标籤。
顾不上吃午饭,她得赶紧抓紧时间给他写信解释。
蝇头小楷足足写了好几大张,小心翼翼给他说清楚课间的情况,然后道歉再道歉。她真不是故意的,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原谅则个。
惴惴不安,爬上小榻睡午觉。
然后萧迟就回来了。
再然后,比裴月明想像还有恼怒几分,信纸被巴掌拍下,十几担新书和两箱子笔墨纸砚就堆着跟前扎眼睛,他大怒:「谁要这堆玩意!」
萧迟给气得,当即写信痛骂她不知所谓,竟敢自作主张,还记得当初自己怎么承诺的吗?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活腻歪了云云。
「给她!」
掷笔,他大步衝出,直接出宫跑马去了,连下午的课都给旷了。
于是裴月明再来,看到的就是萧迟这封把她喷了个狗血淋头的亲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