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半昏半明,甬道幽静,窦广还是那个挺直脊樑严肃板正的步姿,没扶牛氏。
仆妇一边一个,搀扶着牛氏跟在他身后。
不过他却走得格外慢,刚刚好能将就到牛氏的速度。
越来越暗的天光,窦广和牛氏渐行渐远,一高一矮身影没入昏沉,渐不见。
她不禁笑了笑。
笑过了,侧头,看见萧迟。
裴月明发誓,她真的只是随意看的,就算王鑑站这位置的话,她也照看不误的。
只是方才会心一笑,她目中仍带几分柔和,有种类似缱绻的暖色,落在萧迟眼里,就被解读成别的意思。
萧迟被她看得一个激灵。
……
……看来,是真的了。
浴间里头,小太监正一脸莫名候在浴桶边上,而本该沐浴的萧迟却在旁边来回踱步。
浴间还是小了,踱了几遍,他一把推开槛窗。
天黑了,房舍花木没入夜色中,虫鸣鸟叫,偌大的院子一片静寂。
但萧迟没法静。
低头,又抬头,抹了一把脸。
回忆她看自己的那个不经意流露温柔缱绻的眼神,萧迟扶额。
怎么会这样的?
完全不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震惊,不敢相信,无奈,又懵,不知所措。
侧头看靠墙的黄铜大立镜,高大的年轻男子长身立在槛窗前,玉冠束髮一身海蓝襕袍,剑眉斜飞眼线浓长。绫纱帘子正随风晃动,烛光自斜上方投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镜中人面如冠玉,器宇轩昂。
好吧,他是长得挺好的,朝夕相对,她会喜欢上他也不奇怪。
但是,萧迟嘆了口气,他真完全没想过啊!
很烦。
他现在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萧迟:好基友喜欢上我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65章
萧迟这澡洗得够久的。
戌初进去, 戌正过半才出来, 足足洗了一个多小时。
裴月明十分奇怪, 她不怎么困, 于是倚在床头看翻看潞州地理志, 听得脚步声抬头,萧迟正微微低头从屏风后转回来, 她惊讶:「你这澡怎么洗这么久?」
头髮也没洗啊, 泡这么久,手皮都起皱了吧?
萧迟抬头看。
床廊上放了一个白瓷烛台, 一点晕黄烛光笼罩着床头,她披着淡青色的薄绸袍子正倚在引枕上, 睁大眼看着他,烛光映照下,她柔美的面庞一片暖色。
怎么这么夜还没睡?
她是在等他吗?
萧迟不知所措, 半晌讷讷:「……我,睡了会。」
「你怎么还不睡?」
「要睡啦!」
裴月明笑了笑,把手里的书卷往床廊上一放,说:「下回别在水里打盹了。」哪怕现在天气热, 也不好。
「王鑑他们也是的, 也不知喊你起来。」
她爬到床里面, 把自己的被子拉出来,入夏了,屋里也开始用冰了,薄被还是需要的。
萧迟的被子压在她的被子上头, 她顺手先给他抽出来放过去了。
「刚才,我骂过王鑑几个了。」
萧迟怕她明天问,赶紧补了一句:「下回再敢,我打他们板子。」
然后他就看着她把他被子拉出来,放过去了,然后才去拉自己的。
心情不免很复杂。
「快睡吧。」
「……嗯。」
萧迟吹了灯,低头上了床,然后躺下去。
吹了灯,绡纱帐内黑黢黢的,很安静,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等了一会,眼睛适应了黑暗,逐渐能重新视物了。
月光从窗牍上的薄纱滤进来,银白色一大片,映得在帐子上微微光,他侧脸看过去。
是在年初,两人渐渐熟悉了,这楚河汉界每天折腾挺烦人的,有时躺下才发现忘了没弄,天太冷被窝里暖烘烘的,都不想起来,于是就由得它了。
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到出巡。
天气渐热,这被子很薄,几条垒上去都没有效果的,索性就开始完全不弄了。
所以他现在一侧头,并无障碍,看见了另一侧的被窝。
她正安静平躺着,月光微微映,能清晰看见她弧度优美的小巧下颌,几缕青丝拂过额头,披散在枕上。
夏天被薄,能看见她胸腹位置微微起伏,和她的呼吸频率一样,清浅又柔和。
她睡着了,安安静静躺着。
萧迟收回视线,望着黑黝黝的帐顶。
唉。
……
很烦啊。
乱糟糟的,辗转一夜,萧迟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反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心浮气躁,索性先不想了,一门心思去干正事。
河堤那边已经开工了,钱每日一结力工闻风而至,估计半月就能好。萧迟安排了蒋弘和几个工部官员在盯着,然后葛贤则领着人联合都水监及黎州本地正在核算筑堤款帐目及预算。
萧迟则展开其他工作。
先继续黎州,黎州前年黄河大决也是重灾区,人口回流,灾后重建,另外还吏治民生等等问题。
萧迟和裴月明一明一暗,要是恰好换过去的话,那裴月明就继续跟着窦广在明面上进行钦差的察查工作。至于她本身,则乔装打扮,带着冯瑞邬常等人暗地里私访,暂时和萧迟分开了,以免常出常入容易被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