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时日无多了。
他没有动作,就这样半躺在床上,手里裹着并没有多大御寒效果的软被,短促的一声闷哼后,他放弃了站起来。
没有无用的前缀,沈酩殷开门见山:「晚辈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多有冒犯,还请前辈勿怪。」
男人的去而復返在意料之中,换而言之他若是不回来,才觉得奇怪。自嘲地笑了下,他应道:「方才就见你一直盯着我的那些观音像看,你想问什么?」
「您是药仙谷出来的人,可对?」
多么熟悉的三个字啊。手艺人在心中轻慨,又无力地嘆了口气,没有隐瞒的意思:「对。」
沈酩殷脸色未变,索性也把目的挑明:「我有个朋友身中剧毒,需要圣手救治,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药仙谷的所在之地?」
「你找不到的。」
手艺人艰难地撑起身子,枯槁的手指向面前人身后的那些个观音像,准确来说,指的是观音像们的耳洞:「药仙谷避世多年,只出不进,若是没有领路人,只会死在山脚下的虫毒迷阵中,年轻人,生命很重要,别为了没必要的事情白白浪费。」
「多谢前辈好意,可有些人,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审视着那张年前俊美的面庞,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想起来了。
谷里那位,也是个相貌年轻的美男子,同他一样,眉心也有一点红。只是他们眼里的情,天差地别。
他嘆道:「实话跟你说吧,自从离开药仙谷后,我的记忆一直在衰退,已经记不得那片世外桃源究竟在何方位了。」
沈酩殷蹙眉,真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记忆衰退?」
「这是药仙谷的规矩,外人进谷学艺前,都要服下一味蛊虫,待他离开时,留在谷内的母虫发作,子虫便会开始啃食,约莫没几年,好好的大活人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说到这里,他庆幸地扬唇:「也是多亏了这身病,至少让我临死前还记得自己是谁,若再拖个一年半载,怕是进食都困难。」
果然是药仙谷,豢养无数了不被世人所容的毒物。
沈酩殷嘲弄地笑了下,尘封的记忆悉数涌上来,像是成千上百隻手,要把他拽回前世那段颓废又荒唐的日子中。
看着他的眼神变化,手艺人很是好奇,这个翘起来也就二十岁所有的少年郎为何显得这么悲伤。虽然心中多有好奇,可是他没有问。
「虽说我无法给你药仙谷的所在之地,但有件别的事应该可以帮到你。」
「什么?」沈酩殷掀起眼睫。
手艺人认真地想了一圈,谨慎回答:「一年前,也就是我离开药仙谷的前夜,谷中来了个外人,还是个妇人。」
「按理来说,任何人贸然到药仙谷都会被丢入万虫池,可是她没有,反而得到了谷主的亲自礼待,我当时觉得好奇就多看了几眼,发现她右手戴了枚玉扳指。那种款式我到蜀京后也见过一次,是宫里人才有的。」
……
从禅房内出来后,刺目的光打在额前,他下意识闭上一隻眼闪躲。
手掌扶在双眉处用以遮蔽,似笑非笑的目光望向偷听被抓包的小郡主,他哑然:「都听到了?」
虽然被逮个正着,但却涟漪明面上也不虚,就撞着两隻手的食指指尖,小鸡啄米道:「听到了一点。」
沈酩殷没问她偷听的事,只信步朝珈莲寺的大门方向走去。
「走吧,路上说,我们来盘算一下当初被我们错过的那些事和那些人。」
有些事情,的确得好好记帐了。
上了马车,沈酩殷没有让车夫驱马,而是给了他一贯铜钱让他去吃点东西,说郡主要睡个午觉,别来打搅。
铜钱砸在手里的川字纹上,车夫笑得满脸褶子,也顾不上多问,屁颠屁颠地就走了。
终于得了清净,却涟漪靠在软垫上,启唇:「你在查药仙谷?」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沈酩殷转了话头,扯出一张略显亏欠的脸:「有些事我上辈子就没跟你说过,本来以为靠我一个人可以,但眼下看来,着实麻烦。」
精緻的小脸皱成一片,几乎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脑海中儘是那个倒在火海中的断臂少年,她脱口而出:「跟燕屠有关?」
「嗯。」下颌沉重地点了下,随着这个字于车厢内袅袅散开,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也终于减轻了重量。
仗着心绪鬆快不少,他便都说了:「当年许皇后怂恿四皇子给燕屠下毒,那毒厉害,沉淀在他体内一直未散,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反而愈演愈烈,除了令他不能习武外,更有太医断言,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又是他们母子俩!」却涟漪狠狠地骂了句,瞳中闪过一段不加掩饰的厌恶。
怕她再生郁闷,沈酩殷颳了下她小巧的鼻尖,中规中矩道:「燕战是个好孩子,也是真心实意把燕屠当哥哥的,只可惜有许皇后这么个母亲。」
对上那汪清潭,却涟漪心里闷闷不乐。
其实当年,是许皇后先嫁给了还是太子的陛下做侧妃,甚至也是她先怀上了孩子,但奈何燕屠的母亲后来者居上,加上燕屠是个早产儿,阴差阳错成了兄长。
许皇后出身名门,整个许家都是指望着她生的儿子做未来天子,可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屠家的姑娘,硬生生断了许家所有的筹划。
Tips: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传送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