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还挺中气十足的……要换做以前啊,三姨早就闹翻天了。她跟家里人吵架是必须要吵赢的,只要你敢刺激她,她就会将前尘往事全部翻到檯面上,谁欠谁的,一条一条清算出来,算到你把那些话一字一句咽回去为止。
可这次倒奇怪,她好像有点心虚,什么也没反驳,只是胡乱对付几句便仓皇收兵了。
易童西记得那段时间白丽华刻意避开她和易禹非,在客厅或电话里与大姨谈论着乔默的事,如果她开口询问,必定会遭到严厉的呵斥:「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还不赶紧复习?!」
其实她心里怀疑易禹非是知情的,但他守口如瓶,什么也不说。这或许是出于一种保护的心理,不愿让她接触成人世界的难堪,不仅是他,还有白丽华,以及家里所有人,所有人都已经把乔默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了。
但事实上她只比易童西大三岁而已,换做别的女孩儿,大部分的女孩儿,应该还在象牙塔里拿着父母给的生活费,或消磨青春,或者埋头苦读,即便忧心前程,那也是几年以后的事了。
易童西觉得很难过。她尝试用各种方法寻找乔默,微信,QQ,邮件,均未得到回应。直到三月底,乔默主动打来电话,语气轻鬆地告诉她说:「西西,我已经安定下来了,现在在一家娱乐会所上班,薪资不错,等你生日我送一套化妆品给你,很贵的,就当成年礼物了。」
易童西鬆一口气。虽然她不敢细问,也不敢细想那个会所是干什么的,但听上去乔默状态不错,无论如何,只要她过得开心就好。无论如何,她都是她的姐姐。
***
让我们慢慢跟着时间走。四月的一个周六,天气还有些凉,这晚易童西放学回到家,易禹非正在客厅看美国大片,他盯着她换了鞋,然后拍拍沙发示意她过去坐。
「我先洗个澡,累死了。」
她扔下书包往浴室跑,没过一会儿在里头喊:「妈,给我拿浴巾!」
白丽华放下汤勺从厨房出来,嘴里愤愤地念叨:「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祖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是没了我你大概就废了。」
话音落下,浴室传来易童西的歌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闭嘴!」
这时易禹非又喊:「妈,遥控器怎么没反应了?」
「换电池。」
「电池在哪儿?」
「抽屉。」
「哪个抽屉?没有啊。」
白丽华大怒,走到茶几旁把电池拿了出来:「就在你脚边,少爷,你们是不是想气死我?」
易禹非觉得好笑,倒在沙发里不出声。
「还得给你们做宵夜,我上辈子真是造了什么孽……」
易童西从浴室出来,擦着湿哒哒的头髮坐到易禹非身旁,他撇她两眼,说:「你小心点儿。」
「什么?」
「妈今天下午去庙里给你求籤了。」
「啊?」易童西有点吓呆:「我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地嘆气:「还不是怕你考不上大学么。」
易童西愣了愣,接着莫名紧张起来:「那结果呢?签上怎么说?」
易禹非瞧她那副神情怪可怜的,忍不住轻拍她的头,故作深沉:「别问了,我怕你承受不住。」
易童西气急败坏,跳起来拿抱枕砸他:「少跟我来这一套,人家认真在问,你还闹!臭混蛋,到底说不说?」
易禹非正想还击,这时见白丽华出来,索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告状:「妈,你看她,造反了。」
白丽华见惯不怪,根本不理,放下虾仁水饺,说:「不要把灰尘打到碗里了,西西。」
「哼……」
趁着白丽华返回厨房拿碗筷,易禹非按住易童西,朝她屁股拍了一掌,臭不要脸的,手劲儿真重,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样寻常的夜,你能够想像得到的温情,一如既往。他们抱着瓷碗缩在沙发吃水饺,电视里放着不知看过多少遍的《侏罗纪公园》,好傢伙,有的片子就是百看不厌,并且适合阖家观赏。
可惜白丽华没什么兴致,她在一旁打量着女儿,冷不丁开口问:「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吧,考得怎么样?」
可怜易童西上一秒还在发笑,听到这句话,一下子从电影中抽离出来,咽一口唾沫,含糊道:「总分四百多。」
「四百几?」
她摸摸鼻子:「四百零三。」
果然啊。白丽华按住额头微微嘆气:「如果你考不上大学,我会让你很不好过,知道吗?」
易童西打了个冷颤,垂头嘀咕:「四百多怎么不能上大学了……」
白丽华瞪她:「你哥哥考了重本,你要是考个大专,那真的笑死人了。」
「可我又没偷懒,已经很用功了。」
「用功是好,奈何你笨呢。」白丽华说:「以后睡前再多复习一个钟头吧。」
易童西欲哭无泪。
又听她说:「非非也晚一点睡,帮妹妹补一补理科弱项,反正你早上课不多。」
啊哈哈哈,易童西破涕为笑。
就这么,时间推向两个月后,全国高三学子的决战来临,作为高三学子的母亲,白丽华特地请假三天,陪伴女儿高考。
儘管易童西这个人平时对生活和学习抱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态度,但在考大学这件事情上,她不想让白丽华失望。因为那位女士明确说过,如果她没考好,那就必须復读,一直读到考上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