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遽然明亮。
黎潼难得不烦这响彻夏季的吵闹声,遂心如意地陷入深眠,浸入甜梦。
睡眠前,她游荡飘忽的意识中,称心快意地掠过许多思绪,最终铭刻。
——这真是她度过最好的一个生日,三喜临门。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程植回国当晚,于凌晨两点接到黎娅的电话。
他还没倒完时差,正好失眠,神志清醒。接通时,率先被黎娅的哭腔惊到。
年轻女孩的声音语无伦次,「阿植,我白天来找你好不好?」
「怎么了?」
黎娅的声线充斥着哀伤与痛苦,她很难用言语来描述发生了什么,只能喃喃着:「不对,我不去找你,你早上来接我,好吗?」
程植深呼一口气,他望着夜幕稀疏的星辰,冷静道:「娅娅,你得说清楚怎么了,我才好给你提供解决办法。」
「哭闹是没有用的,我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
竹马的理智近一步击溃黎娅。
放在平日里,情绪稳定之际,黎娅尚且还能劝解自己——程植脑袋聪明,理科生的惯性思维,强调事情本质,从不感情用事——她大多数时间里喜欢他的这点。尤其是当他以居多理性对待他人,以罕见感性对待她时,那种被珍视、特殊对待的感觉叫她头皮发麻,不肯舍弃。
她在程植出国的时间里,找到方业识作为情感上的替代品。
然而,这只是饮鸩止渴。
滥情、中央空调的方业识不过是个替代品,廉价到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噁心。
只有程植才能提供她迫切需要的关心与照顾。
黎娅声音发抖,哭腔浓重。可她不敢也不能说她妈对她的衣柜做出了什么事——程植必定要问,为什么伯母会换掉她衣柜里的衣服,添置与她风格不符的款式,再细细探究,问题就回到最初。
是黎娅自己先挑唆煽动,鼓唇弄舌地推进着前因发生。
久久,黎娅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很难过,阿植,你白天来接我吧,好吗?」
「我求求你了。」
黎娅从没有直白求过人。
童年之谊让程植对黎娅多有宽容。他隐约察觉不对,但他留了面子,平静道:「好的,我白天来接你。」
顿了顿,程植嘆气着说:「娅娅,下周我要回去读书了。」
黎娅呼吸微窒。
她强笑着,说:「我知道啊,你要在国外读本科加硕士嘛……你成绩最好了,超级厉害!」
程植看到夜幕中一颗星星明灭,他知道不久后,远在国外的自己也能看到这颗星星。
只不过,情景与当下定然不同。
他轻声应了一句:「嗯。」
「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如果能申上phd,我还会留在国外。」
黎娅沉默下来,她语气恍惚,「这么久啊?」
程植笑了起来,他温声道:「我爸妈很支持我。他们从前没有读书的机会,如今我有,便希望我尽全力地读下去。」
黎娅不再说了。
程植只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鼻音重重,裹挟着难以告人的挣扎与迷惘。
·
黎振伟安排儿子一同前往外地出差,父子俩同心协力处理项目难题。回江市当天下午,决定趁着还是工作日,给黎潼过户新房。
黎漴坐副驾上,给黎潼发消息。
黎振伟看他没收到回復,一副沮丧模样,瞬间起了要在儿子面前出风头的心思,他清清嗓子:「咳,还是我联繫潼潼吧。」
黎漴哀怨地回头看他爸一眼。
黎振伟翻出手机通讯里黎潼的电话,自信不疑地拨打。
先是几声嘟嘟,然后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中年男人懵了一下,犹疑不决地盯着手机看了会。
他怀疑道:「这是被挂了吗?」
黎漴:「……」
他默默点头。
父子俩倒是没有互相伤害,黎漴甚至给他比划了下他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时的通讯反应。
连嘟嘟声都没有,直接就是「对不起,您拨打……」
黎漴苦笑:「我的号码被潼潼拉黑了。」
黎振伟瞬间找到心理安慰。
电话被挂断,尚且能说是对方正忙中,无法应对来电。
电话被拉黑,那可就是明摆着的不欢迎他来电。
黎振伟:「你干了点什么,让潼潼不高兴了?」
黎漴回忆了下他发现自己被拉黑的始末,摸摸鼻子,轻声道:「这两天去南化市出差,想着给家里人带点当地特产,」这事黎振伟知道,他点了下头,「我给妈、娅娅发消息,问想要什么,她们都回了。」
「潼潼的话,没回,也不打算要。」
「我比较着急,就老是打电话烦她。」
黎振伟:「……」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这买特产的任务交给了儿子,自己没有过手,还是怜惜儿子一腔热情惹来女儿的厌烦。
他只能道:「潼潼应该不喜欢别人老是打电话烦她。」
这点黎漴表示同意。
他目露犹豫,看着车前的十字路口,想到距离黎潼现住的小区还有二十公里,车程约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