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植潜心学业,极少主动询问父母家中企业的事。
他父亲人到中年,依旧精力十足,对儿子要深造读书的想法双手双脚支持。他自信认为还能再工作几十年,到时候培养儿子的下一代接任公司,亦是留有余力。
程家父母从前并不会管控儿子的交友圈,对世交黎家讚不绝口,认为两个孩子养得聪明伶俐。
他愣怔,母亲解释道:「我看这一段时间,楚朱秀不爱发朋友圈说家里的事。」
「和她以前完全不同。」
「黎振伟都跑国外,把国内的事丢给儿子来管。」
生意人擅长自细枝末节的地方察觉端倪。
程家父亲文化程度不高,全靠直觉打下家业。他识人清晰,很少出错,往往能通过丁点小事发觉商业伙伴是否靠谱可信。
这种敏锐,和他儿子在学术上的天赋一样,是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本领。
程植缓慢地眨动眼皮,他没说自己前段时间和黎娅跨国电话时听到的黎家争执——主人公恰是黎家母女。
母亲忧心忡忡:「儿子,你要是看望黎家女儿,看完就回吧,别多留。」
「不是我们太小心翼翼,只是……」父亲沉吟片刻,好商好量道:「今年我本来有个项目准备和黎家合作,后来想想,还是没敢。」
话说到这,程植意会。
他不是蠢人,知道自家父母只能是为他好,点头应下。
到达医院病房,程植敲门,房内传来一道怏怏的女声:「进。」
他大步走进,望见黎娅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
看到长时间没见的竹马,黎娅情绪激动,眼眸蒙泪,痴痴着唤了一声:「阿植。」
程植颔首。
他坐在独立病房里的椅上,距离病人约有半米。
「你还好吗?」
黎娅热泪滚落,她委屈得嚎啕大哭起来:「阿植,我再也跳不了舞了——」
他错愕万分,茫然问:「什么?」
黎娅哭得形象全无。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义上理解当初选择摔断腿的决定有多糟糕。
但凡当初熬过去,保住这富有天赋的舞者双腿,黎娅绝不会踏上疼痛漫长的伤口恢復期。紧随其后,又因着舞蹈前途尽失,渴求稳定生活,爬上黎漴的床。
一朝差错,万劫不復。
黎娅本以为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学位证能够顺利拿下。
拿下双证,她可以选择工作或是考体制——楚朱秀天天在她面前念叨着潼潼有多优秀,毕业后考入体制内,他们这个商人家庭出了个公务员云云……
并不被报以继承家业重任的女儿,能拥有体制内的工作,可谓是相当给父母长脸。
黎娅逞强想,自己毕业后也可以考公务员。
还不一定谁能先考上呢!
如今腿伤难愈,无法再跳。根据江艺的人才培养方案,她势必不能顺利毕业。
人生的另一条道路被彻底封死。
程植听着她哭诉,一时毛骨悚然。
他隐隐察觉黎娅復学后经历的一切都有一双神秘的大手推着前行。
「……」缄默浸没病房。
他凝神,轻声问道:「那你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黎娅目露乞求,她艰难地伸手要握他的指尖,程植蹙眉躲开,他平心静气道:「你的腿还伤着,不要乱动。」
不解风情的竹马是她现在唯一的生路。
黎娅说:「阿植,你能带我出国吗?」
「我可以帮你照料好国外的饮食起居,你想怎么使唤我就使唤我。」
程植不可置信。
他说:「娅娅,你怎么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黎娅泪盈于睫,她哽咽着道:「阿植,你这么久不来看我,不关心我的生活,现在来质问我为什么变了?」
「我只是想要好好地活着,我错了吗?」
程植面色难看。
他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现在不算活着吗?」
这话太耿直,呛得黎娅一窒。
「不能跳舞,你还有很多选择——」程植顿了下,他道,「我知道你伤心,可你不能将指望放在别人身上。」
「说到底是你不愿意!」
黎娅不愿意听他一腔教诲,含泪指责:「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阿植,这一点忙你都不愿意帮我?」
程植头一次见识到她的胡搅蛮缠。
他愣了两秒,「我——」
一阵清脆掌声自病房外传来。
两人齐齐惊了,扭头往门看去。
黎潼站在病房门口,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瞧这「青梅竹马」分崩离析的时刻。
黎娅眼泪还没收起,面色神情转为厌恶:「你来做什么?」
「看你笑话?」黎潼诙谐回。
她手上空无一物,没有看病人时的姿态,平淡大步走入室内,俨然将黎娅那句「你给我出去」的话置若罔闻。
独立病房的条件很好,她挪了一把椅子,坐上。
即便在程植惊讶的目光下,黎潼仍然四平八稳,她微抬下颌,轻描淡写道:「继续啊。」
黎娅脸色涨红。
她根本没法在有外人的情况下继续和程植说「出国陪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