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潼闷笑。
她嗅到他身上很淡、很清爽的气息,像是盛夏酷暑时冲回家里洗完澡后的味道。
很小的时候,林建刚偶尔没有那么混蛋,愿意掏出几角钱给她出门玩闹,黎潼会用那几角钱和街角巷头的玩伴买上「拍拍卡片」。
趴在青石板路上,手掌拍得通红,玩得不亦乐乎,玩得浑身是汗。
傍晚回家,她蹑手蹑脚地钻进厕所,用被夕照晒得暖烘烘的自来水洗上一个清爽的澡。
黎潼用指捏住漂亮男友的下巴,在他微有错愕,极其信赖地顺从时,亲上他柔软、温暖的唇。
她亲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睫颤动,胸膛起伏。
分离时,她依然依依不舍,神采奕奕。
拍他大腿,发令指挥:「回家!」
段暄山:「……」
他眼神发直,好半天,点火开车。
车速平稳驶向住所。
黎潼听到车窗外,这个点仍在外头热闹走动的行人声、犬吠声,嗅到烧烤烟熏味、奶茶蛋糕甜香……
一派温馨和睦的烟火气。
醉意这时悄然升腾。
黎潼扭头看向段暄山,她想到什么,眼眸亮亮,说:「暄山,我有没有说过,我特别喜欢你为我精心打扮的样子?」
不为别人,只是为她。
临近家,段暄山将车平稳驶入停车场车位。
他这才鬆懈精神,伸手去触她微热的脸颊,「没有说过。我现在听到了。」
「我当然只会为你精心打扮,也希望你不管多久,都会喜欢我的样子。」
黎潼听出他难得袒露情感的言语背后,悄然藏着的「年龄差」焦虑与担忧。
她望着他那张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的清冷俊俏脸蛋。
「当然。」
黎潼翘起鼻子,得意洋洋道:「你是我们单位里最漂亮好看的男性家属。」
段暄山舒展眉眼。
「我将为此,长期努力。」
黎漴三十岁生日刚过没多久。
他接到黎娅的电话。
刚接起时,他本能觉得不对劲,就要挂掉。谁料这个陌生号码传来她近乎疯狂、嘶吼过的声音:「哥哥,哥哥,我们本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臟冻结。
黎娅的声线在这一刻,骤然变成他在梦境中听到的那般甜腻。
空气奶油蛋糕上最薄的一层糖霜,咀嚼时只有浓烈的甜,吞咽时有若无物。
虚浮、空荡。
「我们本应该结婚,生可爱的宝宝,像爸爸妈妈一样,做个模范家庭。」
「你会挣很多钱,我们家的公司会变得很好,爸妈会很欣慰,很高兴——」
她喋喋不休,如同破了的水龙头,涌涌不断地宣洩。
「我本该登上舞台,成为江市首席,上节目,微博粉丝量超过五百万……」
黎漴忍不住出声打断:「你疯了吗?」
「说什么胡话?」
黎娅静了一秒,下一瞬,她压抑着尖利声线,喑哑阴森道:「哥哥,你不觉得这很美好吗?你不觉得这是我们本该有的生活吗?」
黎漴想到30岁生日前十小时,他在群魔乱舞的酒吧里做梦,梦到的画面。
他面无表情:「神经病。」
黎娅号啕大哭,大放悲声。
她语不成句,「我做了个梦,哥哥,我梦到了——」
黎漴终于可以确定他做的梦并非偶然。
他近乎窒息地听着黎娅絮语呢喃,疯子一样,沉浸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我觉得那本该是我拥有的生活。」
「我本该……」
她还想再说。
黎漴冷冷打断。
「你本该是林建刚、陈芳养育长大的女儿。」
这句话彻彻底底让黎娅失神、失声。
她抽泣着,痛苦道:「可我被爸爸妈妈养大,我就是黎家的女儿!」
「那是你偷来的。」
放在七年前,他绝对不会如此狠心开口对她说。
黎漴恍惚起来。
他这时候才想起,今年是黎潼认回黎家的第七个年头了。
第一年,黎潼和他们过了个「十九岁生日宴」,应付着将黎家「真假千金」的逸闻后续控制在黎家人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不喜欢他们,他只是那个勉强还算能被接受的兄长。平素里被拉黑的次数数不胜数,他甘之如饴地接收她的负面情绪,心中有着期待,认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第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潼潼復读、高考。
陈芳出现,各方面地噁心着黎家。
再后来,黎娅摔断腿,休学;黎娅试图爬床,失败,勉强復学;黎娅狼狈退学,开始復读。
时间轴以「黎娅」为中心,划分出前后左右。
七年时光。
潼潼顺利毕业,如今是工作的第二年。
黎漴曾去嵘市,于省直单位外的咖啡馆坐了几小时。借着一杯咖啡,拿了个笔记本电脑,支在桌上,故作白领,实则是为了看看上下班的妹妹。
警察基本都是在单位里换上制式服装。
黎漴因而有幸看到穿着日常服装的妹妹。她和绝大部分同龄女孩一样,喜欢穿好看的衣服,职业规定不可以染彩发、戴首饰,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