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神色一滞,陷入了沉默。
是夜。
江水汤汤,渐车帷裳。
明月高悬夜空之上,在江面洒下粼粼银光,东南向的晚风,吹动水浪轻拍江岸。
浩浩荡荡往京城驶发的车马卫队在江边停下,就地休整,马儿一声喑哑的长嘶,鸣彻秦州宁静的夜晚。
一身简袍的男人,从容自车上走下,虽已年近半百,可经霜风姿,历久弥茂,风华不减。
夜色清幽,他踏着细碎的月光,缓步向江边走去。
长史裴雍紧随其后,「明公,何故夜深临江?」
薛太尉不言,至江水岸,遥望东方。
无边江景上,惨白的一弯勾月倒映在江面,被起伏的江面冲的支离破碎。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月色给那如墨的鬓髮染上了一层白华,几根银丝在清冷月色下愈发分明。
他对着清冷的月光,轻轻吟诵诗赋——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嘆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第61章 酸梅(已修)
西山,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与殷恆告别后,宋逸独自返家。
他缓步漫行于山路,汗水沿着下颌滴落,脑中却浮现出皇后在车驾中展露的那一瞬风华。
层林尽染夕阳余晖, 西山的暮色, 给整座建安城都披上了一层暗凉的橘色。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经过一处山坡时,突然发现隔着一片杨树后的草丛中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宋逸蹙眉, 快步穿过一片繁乱的杂草树林, 走近那个麻袋, 往山坡上看了看,这袋子似乎是被人从上边扔下来的。
宋逸解开绳子, 看到了袋子里奄奄一息的青年后,微微变了脸色。
「小郎, 小郎。」他拍了拍柳弘远的脸,青年已被打的遍体鳞伤,气若游丝。
宋逸眼神一紧, 扛起人往家中而去。
薛太尉还朝的消息很快抵达台城。
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一些, 微微出乎萧昱的意料。
高承道:「太妃薨,河南世家必然要争取齐王的背景, 而薛太尉需要齐王站在关陇世家这一边,来展开接下来对齐州的动作。」
「齐州的文件, 高侍中都看过了吧?」
「看过了。」高承若有所思,「真如公主筹划的那般,将是对太师不小的打击。」
萧昱陷入了沉默。
夜里, 萧昱去了一趟显阳殿。
荀太妃下葬后, 除齐王外的所有人都已除孝,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灯下, 魏云卿和杨季华相对而坐,各自翻阅帐册对着近期宫中的支出。
杨季华边记边道:「虽说这次丧礼支出不少,可恰逢丰收季,有脂泽田的进帐,总体还是收入大于支出。」
魏云卿点点头。
萧昱轻轻走进来,杨季华便收拾了帐册悄悄退了下去。
「看来你用她用的很得心力。」萧昱落座,「总算没白费这个安排。」
「不过倒是连累陛下的侍书无处安置。」
「杨肇会偿回来,妹妹占人职务,哥哥代妹偿还。」萧昱思索道:「大概是要分置两位秘书丞,由殷恆任秘书左丞。」
魏云卿神色微动,「我这一时临时起意,倒让朝廷多了一项支出。」
萧昱摇摇头,「我本来就准备安排他回内朝,只是怕贸然授官落个任人唯亲之名,你这一起意,刚好给他受个委屈,我再给他安排职务以示安抚,也就能堵上朝廷世家之口了。」
魏云卿不语,拿了个杯子,又从琉璃碗里夹了几颗梅子放入杯中,冲水泡上,递给萧昱。
萧昱看着她的动作,眼神一动,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看着那白净的指甲,不解道:「我先前给你染的蔻丹呢?」
魏云卿看了一眼,「早就褪尽了,先前逢太妃丧事,就没再染过。」
都几个月过去了,褪去了几遍了,现在才来问,再说,后来的也都不是他染的了。
「那我改日再给你染好不好?」萧昱摩挲着她的纤白的手指,还是染上嫣红的指甲更显娇媚。
「不要,陛下染的太丑了。」魏云卿淡然拒绝,抽回了手。
「我给你多染几次就熟练了,会越来越好的。」萧昱信誓旦旦道,先前她还说给她染什么样她都喜欢呢。
却被魏云卿反驳了回去,「陛下是要拿我的手做练习吗?怎么不拿你自己的手练?」
萧昱语塞,想像着自己满手红指甲上朝的情景,身子不由一抖。
遂端起她递过来的茶喝着,梅子中放了薄荷,饮起来清爽解暑。
突然,萧昱放下杯子,郑重问她,「那我先帮你在脚趾上染可以吗?」
穿上鞋子就没人能看到了,就算染丑了也没关係吧?
魏云卿瞳孔微张,身上汗毛根根倒竖,脚趾忍不住蜷缩了起来,她诧异地看着萧昱,他的语气平静而郑重,似乎真的在就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在和她认真商议。
她没有穿袜子,此刻斜坐榻上,露出了半隻脚,脚趾正蜷缩如一颗颗洁白的莲子。
魏云卿久久不做回答。
萧昱蹙眉,「怎么,你不愿意?」
魏云卿嘴巴张了张,没有正面回答他,敷衍道:「你怎么不给自己的脚趾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