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蹙眉,打开方匣,里面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展开纸条,入眼一看,他便怔住。
沈如晚看他久久不动,不由皱眉,「上面写了什么?」
曲不询看了她一眼,脸上犹带着些不可置信,仿佛犹疑了一下,这才慢慢伸手,把那纸条递到她眼前。
沈如晚一把从他手里抽出,摊在眼前一看,神情瞬间也凝固。
只见那纸条上写着两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吾徒多年不见,为师甚是想念,特设一阵法加以考校,予以口头奖励一次。」
下面一行小字:
「为师的漏没得捡,什么也没有,傻了吧?」
落款:孟华胥。
沈如晚久久凝视着这张白纸,捏着纸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渐渐涌上一丝杀气。
作者有话说: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陈与义《春寒》
第31章 残荷留听雨(二)
曲不询本来心情也很复杂, 然而站在边上看见她眉眼杀气盈然,赶紧把纸条从她手里抽回来,「别别别, 为这生气不值当。」
沈如晚紧紧抿着唇, 神色冰冷。
曲不询拈着那纸条劝她, 「这也不是针对你我,你看这字条上的称呼, 分明是对华胥先生那几个徒弟的, 咱们只是适逢其会,凑巧撞上罢了。」
话是这么说的, 但沈如晚兴冲衝进来,满以为至少能寻到些和七夜白有关的踪迹,却只看见这么一张气人的字条, 又怎么能不被气到?
神州修仙界素来有结善缘的风俗, 修士若弃置旧洞府,有些日后不用或换新的东西便会留在旧洞府里, 留给有缘人。不拘来者同为修士,又或者只是一介凡人, 能遇上都是缘份。若无东西可留, 便不再设阵法,免得来者白忙活。
就是因为神州有这样约定俗成的习惯,沈如晚才以为能有所收穫,没想到……
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爱作弄人的修士!
曲不询看她这样,一喟,捞着那张纸条指着。
「你看, 这个孟华胥云游四方, 他是怎么能确定他的徒弟就能找到他的旧洞府的?」他好声气地凑在边上分析, 「鸦道长、小章姑娘的父亲,再加上我遇到的那个异人,已经有三个了,都知道东仪岛。他们是孟华胥零零散散收的徒弟,说不定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人。」
沈如晚还抿着唇,不做声地望着他。
「这意味着,孟华胥是故意告诉徒弟自己的旧洞府的,说不定还暗示这里有宝贝,故意钓自己的徒弟来东仪岛捡漏,然后耍上一番。」曲不询摊手,「你看,鸦道长不就上钩了?」
沈如晚神色微动,可仍是微微抿唇。
「所以?」她终于愿意搭话,声音还冰凉凉的。
曲不询看着她笑了。
「你若是气,就想想鸦道长,若他当真大费周章地撞开了阵法,进了这洞府之中,却什么也没捞着,只找着这张纸条。」他挥了挥那张纸条,笑了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
沈如晚顺着他的话一想,仿佛便能见到鸦道长举着纸条脸色铁青的模样,不由也是一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果然幸与不幸要靠比较。
和费尽苦心的鸦道长一比,她和曲不询遇上这纸条,竟也没那么让人着恼了。
曲不询看她终于笑起来,摇摇头,漫漫地望着她,唇角一点笑意。
沈如晚笑一下便止,抬眸望见他眼底笑影。
不知怎么的,她竟莫名有那么一点不自在,偏开目光,蹙着眉,目光泛泛地扫过空荡四壁。
沈如晚脾气不好,她自己当然是知道的。
难说这是浑然天成,还是世事磋磨使然,总之自她记事起,便有些不为人知的牛心左性,只是从前还在蓬山时,知道没人会容她让她,便全都好好藏了起来,做个旁人眼中玲珑心思会做人的好姑娘。
再后来,沈氏事发,她性情大改,再无顾忌。
直至退隐小楼,坏脾气全都养了出来,总归没人受害,折腾她自己罢了。
没人有义务忍让她的坏脾气,也没人有资格让她管束自己的脾气。
忽而有人顺着她脾气来,竟倒让她古怪得很。
曲不询见她笑着笑着忽而又不笑了,不由又是不解,「怎么?」
沈如晚本是不爱嘆气的。
可她抬眸看他,莫名竟轻轻嘆了口气。
出奇的很,明明是嘆,却没什么苦。
曲不询更觉诧异。
沈如晚摇摇头,目光一转,落在方才那装着纸条的方匣上,忽而伸手拿了起来,往底下一掀,又找出张字条。
「梦弟性好促狭,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琢磨可见真洞府。」
「蠖江人邬梦笔留字。」
这张字条上的字迹同孟华胥留下的笔迹全然不同,显然是另一个人写下的,而且定然是熟识孟华胥的人,在看到上一张纸条后,给后来者留下的提示。
照这个叫邬梦笔的人所说,眼前洞府不过是孟华胥留下戏耍后来者的假洞府,还有一个真洞府。而真正的洞府也在东仪岛,只是还要再寻。
「蠖江是邬仙湖源流之处,离这里也不太远。」沈如晚沉吟,「这个邬梦笔多半就是姚凛遇到的那个修士了,傀儡也是邬梦笔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