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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过了一会儿,干练女修放下手,眼睛红红的,却没有一滴泪水落下。

「前辈,我们出去说吧。」干练女修勉强一笑,也改了称呼。

她转头朝女儿招招手,把女儿拉到身边,走出花铺。

沈如晚淡淡地朝花铺掌柜点了一下头,跟上干练女修,走过两条繁华街巷,到寂静街口停下。

「驹娘说的那种花,叫七夜白。」干练女修沉默了好一会儿,「是……是种在她爹身体里的,她见到开了花的七夜白,也是从她爹身上种出来的。」

沈如晚微微一怔。

「以前我和道侣过得拮据,又有了驹娘,手头紧,就想在附近找点能来钱的营生,正好遇上中人介绍,为当地山庄做事,其中一项便是试药。当时庄主大概是刚得到七夜白,对这种花还不够了解,需要大量的人为他试药,我道侣就是其中之一。」干练女修说到这里,神色苦涩,「当时我们还觉得新奇,没想到世上竟还有这样的花,可……」

「种下第一朵的时候,我道侣便开始消瘦,我亲眼见到他一个七尺壮年男子,没过半个月就形销骨立。当时其实也有心理准备,毕竟钱给得那么大方,总不可能是一点代价都没有的,更何况,在第一朵花盛开后,庄主直接把那朵七夜白送给了我们,说每个试药的人都能得到自己种出来的花。」干练女修苦笑,「我们当时因为试药已经得了许多钱财,没什么比人更重要,所以我就让道侣把花吃掉了,那果真是一朵奇异之极的花,吃完后,我道侣便如重焕新生,健康如初了。」

这对道侣欣喜若狂,以为一来一去,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于是在庄主第二次找上门请他们试药的时候,男修再次主动请缨,谁想到,这一试,却再也没有重焕新生的机会。

「我当时眼睁睁地看着他就那么……就那么抽搐着,整个人就像是枯萎的树,皮肤皲裂发黑,痛苦到极致,瘫倒在我面前,只有眼睛还看着我,求我给他一个痛快。」干练女修眼眶发红,「庄主说,这是个意外,赔了我们一大笔钱,还说要送驹娘去蓬山,但我不能——庄主还有几个手下,很凶恶,看我们的眼神让我害怕,我真怕有一天会被灭口,只好假装若无其事,想了办法带着驹娘一走了之。」

「庄主人是好人,厚道。」干练女修苦涩地说,「但……哎。」

沈如晚微微抿唇。

只怕干练女修说的那个庄主,未必有她想的那么厚道,七夜白一生只能种两次,庄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隐瞒了故意让人种两次,试验药性罢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干练女修想了一会儿,「大约有八年九年了吧,那时驹娘也还小。」

又是八年九年前。

怎么总是这个时间,像是冥冥中有什么联繫,可她又想不明白,总不至于是她威名过盛,一退隐,什么牛鬼蛇神都跑出来兴风作浪了吧?

碎婴剑沈如晚是有点名气,但要是什么都往她自己头上想,那未免就太自作多情了。

「你说的那个山庄,在什么地方?」

「钟神山。」

沈如晚点点头,她知道钟神山,离碎琼里也不远,绕过归墟和那片茫茫的雪原,再往后就是钟神山。这是神州有名的高川神山,与之有关的神话传说也有成百上千,是修仙界云集处之一。

「能不能问问,」她问完了想问的,却忽然问干练女修,「你们得到第一笔钱后,为什么没走?」

已经是有过阅历的修士了,难道不知道一桩没有代价但回报丰厚的买卖,背后一定藏着深深算计吗?

干练女修用力抿唇,像是憋住了绝不落下泪来,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前辈,我承认我们那时是贪财了,可贪财就活该吗?我也没办法,驹娘还太小……」

她居然笑了一下,苦得像浸满了苦水,「我们可以拮据,可是孩子怎么办呢?有了孩子,就像养了一隻吞金兽,你舍不得她和你一起受苦,那只能想办法多赚钱,宁愿自己受苦,是不是?」

沈如晚默然。

她望向被母亲隔绝在禁制,听不见她们谈话的驹娘,半晌无言。

「呀!」驹娘忽然伸手朝天空上遥遥指去,眼神惊喜,「月亮!碎琼里的月亮!」

沈如晚随她手指方向望去,微怔。

天空上,果然有一轮明月,缓缓朝人间递送清辉,照亮十丈软红。

身旁,干练女修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甚至忘了沈如晚还在身边,取消了禁制,手忙脚乱地提着莲灯,闭上眼睛,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默念着什么。

她忽而想起林三在步虚舟中随口说的话——

据说在碎琼里能看见众星捧月时,提着这盏莲灯,闭上眼默默念着『魂兮归来』,就能见到亡者的魂灵。

迟疑了片刻,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空落落的手,怔怔然。

「姐姐,你是不是也有想看见的人啊?」驹娘好奇地看着她,「我的莲灯借给你,好吗?」

沈如晚抬眸。

她怔怔地望着驹娘,半晌,伸手接过那盏莲灯。

在碎琼里永恆无边的满天星辰下。

在碎琼里数年难得一见的皎洁月光下。

沈如晚用力攥着那隻小小的莲灯,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最后变成两张熟悉的脸,一会儿是沈晴谙,一会儿是长孙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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