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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并无恼色,简直是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临了还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屋内,段温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坐过去接了方才姐姐的位置,拿了布巾擦起了谢韶的那头湿发。

只是他的动作哪有方才姐姐那样轻柔,还能顺便帮忙按一按头皮,只接手了不多一会儿,谢韶就因为被扯了头髮而拧紧了眉,迷迷糊糊地喊了句「疼」,但到底因为太累了,她挣扎了半天还是没能醒过来,只模模糊糊地生出念头:美人怎么一下子变得大隻了许多?

段温的手顿了顿。

烛火朦胧摇曳,美人玉.体横.陈,口中还娇.吟着喊疼。

段温放下布巾,用手揉了揉那半湿的长髮,只觉得今日出去,自己当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一句「正人君子」了。

只是他这个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

既然都已经动手帮人擦了这么久的头髮,那礼尚往来,谢娘子是不是也该帮帮他?

他执住了那隻又软又漂亮,素来只抚琴烹茗的手。

娘子也来帮帮他好不好?

……

不说话,那便是答应了。

……

…………

谢韶觉得美人恩果然很难消受,当时是舒服了,只是这后劲实在有点大。

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简直跟和人打了一架似的浑身都疼,连手指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因为全身上下都难受着,谢韶倒也没有去思索「到底手为什么会酸」这个问题,她只是略微懵了一会儿,就撑着身想要坐起来。

结果手臂没能撑得住,居然直接砸了回去。

栽下去的同时,谢韶连忙把手肘往后抵了抵,才没让自己的后脑勺着床。

她险险鬆了口气,要知道这会儿的枕头可不是棉花芯,这一个瓷枕挨实了,她说不准可以直接越过失忆阶段,被送灵堂了。

这窸窣的动静惊动了外面守着的人,对方掀了帘子来看。

来人不是昨晚那对美人姐妹花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玉簟。

瞧见了人,谢韶也顾不得身上酸,连忙起身来拉玉簟的手。

小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天气还暖和着,手心却冰凉冰凉的,谢韶被冰得一瑟,转而把动作由拉变成了捂,又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什么时候醒的?」、「身上还有哪不舒服?」。

玉簟一句一句地答了,但是回最后那句「没有」的时候,眼泪却刷的就下来了。

小姑娘虽然平时也爱哭,但是却不像今天这个哭法,一点儿声都没有,只是淌着眼泪,瞧着怪吓人的,叫人看得发慌。

谢韶还想着怎么安慰呢,玉簟倒是自己回过神来了。

她抬手抹干净了泪,除了眼睛还有点红之外,表情已经恢復了正常,一边扶着谢韶起来、服侍着人穿衣,一边问:「娘子早上吃点什么?我瞧着小厨房煮了粥。他们这边东西多是咸口,不知道娘子吃不吃得惯,我吩咐他们多备了一份,娘子只管尝尝,若是不喜欢,就按以往的来。」

谢韶一边答应着,一边见玉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人,打水的打水、收拾寝榻的收拾寝榻,莫名有种小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感觉。

她想想自己当年第一次做梦醒来之后闹得兵荒马乱、还有那持续时间足有大半年的后遗症,再看看玉簟这会儿条理清晰、口齿分明的指挥若定,一副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模样,深深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底……甚至她那会儿还只是做梦。

不过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好比的。

如果有的选的话,恐怕多数人一辈子连梦也不愿意梦见,毕竟这怎么看都是噩梦。

谢韶知道,自己直到现在也并没有直面这个世界上最惨烈的一面。

一天三顿比吃饭还要频繁的盗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背后无数以正常谋生手段无法生存下去的平民。

段温那一长串在介绍的时候甚至要用缩略来称、在一个朝代的正常时期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官职封号又意味着什么?

这昭示着这个王朝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末期,它的官职不在具有任何行政职权,只成了一个还算漂亮的装饰。

比那更为可怕的是,谢韶人在长安的时候对这些并没有分毫察觉。

那时的她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

宫城外的车马络绎不绝,往来的都是衣着显贵的达官贵人。

贵女们游园的帖子一个接着一个,又有谁家得了远从西域运来的稀奇物什,高高兴兴地邀着小姐妹来看。

北边蹴鞠场又有比赛了,谢姐姐你说要压哪个赢?

春梨园的班主排了新的戏惹得人掉泪,那结局不好,好姐姐你帮我写折新的好不好?我到时候叫他们演你写的这齣。

谢姐姐要不要去看歌舞?兰苑新来的胡姬漂亮极了,咱们扮作小郎君偷去瞧瞧如何?

……

谢姐姐你这几日养病不知道,那卢赵二家不知怎么斗起来了,生生的拿着绸缎在外铺了几十里路的锦帐,那彩绸飘飘的、可好看了,只可惜姐姐你没瞧见。

……

…………

瞧瞧这一封封带着女儿香气的闺中来信,热闹得有半点王朝末路的景象吗?

但又仿佛是枝头绽开得妍丽的花,盛开到极致都显出些衰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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