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什么?」她问。
「你过关了,可失去了悟道的机会。」小芩缓缓道,「花镜的谜题扰乱了你的道心,只差一点点,真可惜。」
殷渺渺看着她,想起幻境中她似有若无的灵光,不得不承认她或许说对了。
「当人执着于终点时,就容易为其所迷惑,而忽略了其他至关重要的东西。」小芩施施然走下玉阶,明眸皓齿,宛如花中仙子,「仙途之所以是仙途,并非因为到达了某处,而在于脚下走过的路。」
殷渺渺陷入了沉默,良久,嘆息道:「受教了。」
小芩很满意她的态度,含笑道:「不过,你虽未顿悟,却已得真味,让你过关,倒也不算投机取巧。」
失去的机缘已经失去,再多嗟嘆也无济于事。殷渺渺一向自诩运道不佳,惋惜片刻便放下了:「多谢。」
「你已经从里园出来,如今,便走一走这真正的千红园吧。」
霎时间,整个花园似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垂落的花枝挺起,傲立于晨风下,半拢的花苞绽放,凝固成最美的姿态。
她伫立不前,为此倾倒,半晌,方问:「你说里园,是里面的里吗?」
「不错。」小芩道,「千红乃是阴阳双园。」
殷渺渺思忖许久,大致有了猜想:「空间摺迭?」
她最初就确认过,之前待着的花园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也取不出储物袋中的东西,也无法熟练使用法术。可是,有一点非常奇怪,曼陀罗在体表,却可以给予她强烈的痛楚,后来地火能焚毁其他花卉,但烧不到曼陀罗。
这太违反常理,她耿耿于怀到现在。
若是空间摺迭,就容易理解多了——她身在第一重空间,感觉不出异常,但曼陀罗在第二重,二者摺迭,她无法突破空间的壁垒,也就不能改变规则。
「你很聪明。」小芩微微一笑,眸光中似有讚嘆,也有某种看不懂的忧虑,「但有的时候,追根究底未必是一件好事。聪明清醒的人,通常都是最痛苦的。」
殷渺渺讶异道:「请小芩姑娘赐教。」
「没什么,我一时妄言罢了。」小芩不肯多说,抬起纤纤玉手,指向奼紫嫣红的花园,「千红园中,万花竞放,你可以得到其中一朵。」
殷渺渺问:「看眼缘?」
「自然。」
柔风吹过,小芩的衣裙飘扬起来,人影徐徐消散。
殷渺渺走入园中,一时犯了难。满园奇花,玫瑰热烈又火辣,海棠娇慵又妩媚,睡莲清新而柔雅,玉兰高洁而出尘……她见过很多花,却从未看到过这般具有灵魂的花园,仿佛每一朵花里都藏着一个美人,宜嗔宜喜,活色生香。
这要怎么选?
她于花间穿梭来去,想着什么热恋初恋都早已经历过,「爱」于她并不陌生,反倒是恨意许久不见——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復仇了。抽中曼陀罗,也是一种缘分,既然如此,不妨续上这段缘。
「就是你了。」她抚摸着半合的黑色曼陀罗,轻轻拧断了花枝。
花瓣倏然绽开,黑色的柔光笼罩住了她。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之中,因为仇怨杀人满门的事,很多很多很多。所以,当殷家被仇人一夜间灭了满门时,大家都没有太意外。
人民群众好奇地是,谁杀了他们?
「肯定是魔门。」酒馆里,喝着劣质酒的江湖人甲表示,「殷家杀过那么多魔门弟子,肯定为魔门所记恨。而且一夜满门遭劫,也像是他们的手笔。」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又感嘆:「可怜啊,一个月前殷家才刚办了满月,家里的红灯笼都还没撤下来。」
「连满月的孩子也不肯放过,魔门真是惨无人道。」魔门在江湖中罪孽无数,不提则已,说着说着就群情激奋,开始列数他们的罪过,「二十年,张家血案还历历在目……」
相似的场景在江湖的各个地方同时上演。
大家一边痛骂魔门的血腥残忍,一边惋惜殷家无后。然而,此时魔门的老巢,却多了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
三年后,魔门。
「好了。」手握着银针的女子鬆了口气,轻柔地替榻上的女孩合上衣衫,「疼吗?」
「疼。」女孩生得玉雪可爱,后背上却纹着一朵妖冶鬼魅的曼陀花,因为才刚刚刺上去,还渗着透明的粘液。但她说:「我忍得住。」
「乖孩子。」女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曼陀,从明天起,你就是教中的圣姑了。从今后……」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望着女孩稚嫩的面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道:「你要努力练功。」
这个名叫曼陀的女孩有着同龄孩子不具备的沉静,点点头道:「姑姑放心。」
「很好。」女子微微一笑,眸光幽深,「等到你练成神功,就可以替你的父母报仇了。」
曼陀到底年幼,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我的仇人是谁?」
「是一个人人都说他好,背地里却恶事做尽的伪君子。」
「他叫什么名字?」
「白云汉。」
十五年后。官道旁的茶摊。
作为一个开了二十年茶摊的老江湖,老闆在来客下马的剎那,就判断出事情并不简单,立刻给儿子使眼色,要他把值钱的锅碗瓢盆收起来,改成粗碗麦茶,新打的条凳也收收好,拿旧的凑合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