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妙儿「哦」了声,心想,看来考个功名,得到更高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得找个有名有姓的高人帮一把。
过完年,她没有多待,急着回书院去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考中了秀才,算是个有功名的人了。与她交朋友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为了维持基本的社交,殷妙儿挑了几个人品可靠的人来往。
文人往来的宴会,除了诗文应和,多有妓子相伴。
有位出手阔绰的朋友看殷妙儿家贫,知晓她多半没经过人事,特意替她点了个俊秀的少年,嘱咐醉酒后好好侍候。
殷妙儿拒绝了。
女友们十分不解,还道她是害羞,纷纷劝道:「此乃人伦大礼,不必拘束。」又道,「女子那处窄而娇嫩,须日久天长,徐徐启之。你若是不早些适应,将来成了亲,若是娶了个威武男子,怕是要吃苦头。」
一风流女子则戏谑:「哎呀,她没经历过不懂。良家男子初次行房……就是走过场啦。男儿与我等不同,蠢笨得很。你要知箇中奥妙,非由这些人不可。你信姐姐一句,绝不至于害你。」
殷妙儿道:「一个谜题,自己解才有意思,若是旁人告知答案,又有何趣味?」
众女抚掌而笑,道:「说的也有道理,只可怜了你家夫君,怕是要吃点你的苦头呢。」
殷妙儿矜持道:「我还没有定亲。」
「快了快了,你已有功名,家中定然有了成算。」
一语成谶。
下半年,殷妙儿打听妥了一高僧,又得了夫子的叮嘱,正打算回家与父母谈妥婚姻大事,冷不丁却听见了个消息。
她的父母已经给她定好亲事了,自不是云閒。
如遭雷击。
殷妙儿罕见地气急,质问父母:「既是给我定亲,为何不曾问我的意愿?」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作甚?」殷母不悦,「我与你父亲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
殷妙儿咬紧牙关。
见她如此,殷母极为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你父亲为了替你定下叶家的少爷,八辈子的脸面都豁出去了。我们这等人家,能娶到这样的儿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喜欢,就是不满意。」殷妙儿直截了当地说。
嫡父嘆了口气,说道:「妙儿,你虽不是我亲生,但你说,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何?」
「父亲待我的好,女儿一日不敢忘。」事已至此,殷妙儿不必再掩饰,「既是待我好,就该如我所愿。」
嫡父道:「你还小。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岂可由着喜好胡来?娶夫当娶贤。」
殷妙儿不为所动:「请父母退掉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这个家里,轮不到你做主。」殷母大发雷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殷妙儿已有功名不假,但殷母的官再小,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况且,就算不是,此时朝廷以孝治天下,哪怕孩子已经位极人臣,照样得听父母的话。
殷母一声令下,殷妙儿就被关在了家里,连门都不得出。
嫡父私底下警告她:「我知道你素来聪明,和你说个明白。云閒已经自请出家,我允了。你若是敢跑,做出淫奔的丑事来,呵,你最多被革了功名,他非死不可。妙儿,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清楚。」
殷妙儿沉默,半晌,问:「为什么不能如我所愿?」
「你还小,我们是为你好。」嫡父依旧是那句话,只是补了后半句,「云閒非良配,你听父亲的话,你好,你母亲也好,我们家会更好。」
第655章
昏暗的书房里,一灯如豆。
殷妙儿抱着腿,把脑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回想这几年发生的点点滴滴,心里茫然又无措。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父亲母亲的考量,并不能算是错。然而,她的想法,难道又是错的么。夫妻要相伴一生,难道不该选一个喜欢的人,非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才算是好亲事?
假若只谈利益,何必以婚姻的方式缔结?夫妻何等亲密,同吃一桌饭,同睡一张床,更应该在乎心意而非利益。况且,古往今来,人们亦如此讚颂心意相通、情深不悔的爱侣啊。
她不认为自己想寻一个喜欢的人,是错的。
喜欢一个人,想与他朝朝暮暮,本是人之常情。
她没有错。
既然没有错,父母为什么不同意呢?就是因为这不是他们看中的人?真可笑,到底是谁成亲?他们不满意,她千肯万肯也无用,他们满意,她不同意也得同意。所以说,她根本没有替自己做主的权利。
一个大活人,不能替自己做主,必须听从父母。
——因为身体髮肤,受之父母。
生养之恩,自当回报,可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子女和奴隶有何区别?
殷妙儿知道这个想法大逆不道,但无法控制地怨恨起来。因为她除了恨,别无他法。
就算如今已有了功名,朝廷发放禄米,能自己养活自己,不必叫父母养着,她也不能与家庭决裂,独自选择人生。
这是不孝。
不孝之人,轻则杖行流放,重则死罪。
不孝子,天下为之唾弃。
个人的力量,无法与整个世道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