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心悦之人身量能比我高上三指或是比我矮三指,那就可以排除他夜半袭闺的嫌疑,你不说便不说吧。」
沈姝见状神色一怔,这才明白崔英不停追问的用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想把自己的小秘密全都对六姐姐和盘托出。
可是她不能说,倘若六姐姐知道了,怎么可能会瞒住他?
末了,沈姝只能咬咬唇道:「六姐姐,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没有心悦之人。」
崔英闻言侧身以手撑额,杏眸一眨不眨地望了她一会儿:「嗯,我知道了。」
话说至此,虽仍不知道沈姝心悦之人是谁,但基本上已经可以排除那人的嫌疑,否则这会儿沈姝不会既娇羞又坚定地对她说出「没有」二字。
夜风钻过窗隙,烛火轻摇。
崔英闭目,默了一会儿后便将自己两年前遇刺落水,醒来后便失去记忆的事细细与沈姝说了一遍。
沈姝没一会儿便听得瞠目结舌,中途甚至拖着衾被下床趴到崔英塌边上去听,还与崔英说「六姐姐我靠你近些,你小声些说,别让旁人听见」,顿时惹得崔英哭笑不得。
直到听完,沈姝都还有些不敢置信,担忧道:「六姐姐,你当真全都忘了?那四年前……在永乐公主府发生的事你也不记得了吗?」
永乐公主府?崔英捕捉到关键词,眸光不由一紧:「什么事?」
永乐公主乃是徽帝李暄与姜皇后之女,风头曾盛极一时,徽帝在位时甚至动过立其为皇太女的念头,可惜姜皇后和徽帝并不同心,在毒害徽帝当日亦将永乐公主软禁在了公主府。
后来李玄贞率大军攻破皇城,生擒姜皇后当众正法,永乐公主得知父母双亡,潸然泪下,只用一根白绫便结束了自己颠沛流离又灿烂辉煌的一生。
权力之争,自古以来便是你死我亡。
当年极尽璀璨奢华的永乐公主府如今杂草丛生,衰败凋零,再也没有从前宾客盈门高朋满座的热闹光景。
就连永乐公主似乎也早已被世人遗忘在时间长河里。
今日沈姝陡然提及,崔英骇得心跳都紧了紧。
然而沈姝却忽地想起什么,不愿再往下说,倏然披着衾被起身:「六姐姐忘了就忘了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如今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六姐姐面前嚼舌根,我就不与六姐姐说了,免得你知道了糟心。」
崔英:「?」
可是她想知道啊!
她不怕事情糟心,她只怕事情要命!
「沈妹妹——」这回换成崔英拢着衾被坐起了身,望着沈姝杏眸楚楚道:「可是我好奇,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不久之前,沈姝就是这么求她的。
可沈姝不似她那般心软,也不似她那般别有目的,想了想就道:「六姐姐,我当初可是对天发誓要为你保守秘密,这四年来我说到做到,从未向别人透露过隻言片语,如今若对你说,岂不是破了誓言?那我万一被天打五雷轰怎么办?」
「……」崔英一时语塞,想说自己不是「别人」,可她又不算完全不是「别人」。
最后只得作罢,重新躺回榻上无奈夸讚:「沈妹妹真乃重信之人也。」
说完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时辰不早,两人谈到此时都有些困乏,沈姝这会儿也是困出了眼泪,与崔英道声安便裹着被子翻身,乖乖闭上了眼睛。
许是有崔英在房中作陪,今日虽未燃香,但沈姝却睡得又快又香,没一会儿便沉沉入梦去见了周公。
崔英比她多撑了会儿,约莫一刻钟后才保持着警戒进入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芷芳院中却忽地响起一阵乱响——「嘭!呲!梆!」
有人声响动,亦有刀剑之鸣。
崔英瞬间从梦中惊醒,扬声唤来朱焦,同时翻身下榻一手扯过搭在榻边的大红氅衣披在身上。
朱焦匆匆跑来房内时,崔英已拢着氅衣走到了房门口,「好好看着你家姑娘。」
她凛声交待,话落便步子飞快地循声跑远。
朱焦垂首应是,没想到一垂眼竟远远瞧见崔娘子光洁细嫩的玉足。
她微讶,想提醒崔娘子,可抬起头来看见的便只有一抹红色残影。
崔娘子早已跑过了垂拱门。
芷芳院前院,本该黑漆漆的沈姝卧房此刻不知为何竟灯火通明。
崔英仰眸巡视,就见先前守在屋顶的金吾卫已不见踪迹,而下午暗中护送伯娘去刑部的裴淳却赫然抱剑立于卧房门外。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既然他在,那裴君慎是不是也在?他们深夜至此又是为了何事?
夜风微凉,崔英怀揣着满肚子疑惑拢紧大氅,放缓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谁?」饶是如此,裴淳却还是很快便察觉到有人靠近,瞬间抽剑待阵。
「是我,裴护卫。」崔英只好出声应对:「你怎么会在沈府?」
瞧见眼熟的红衣大氅,裴淳这才将剑放回剑鞘,鬆了口气拱手行礼:「原来是崔六姑娘。」
他不敢再说「未来少卿夫人」这几个字,今日不过是在草屋里无意揶揄了一回,没曾想大人竟记上仇了,大半夜的就叫他一人出来干这苦差事。
屋内,听见崔英声音的裴君慎立即便吩咐金吾卫将歹徒绑起来,而后便掸了掸衣袍,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