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忙回新房换衣裳。
装扮完毕,郑氏站在儿子面前,无意识地替他牵牵衣襟、整整衣领,然后伸手摸着他的脸颊,一肚子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从此后,儿子就要由另一个女人来照管了!
板栗安慰地叫了一声「娘」,对她微笑点头道:「我好快就回来的。」
郑氏舒了口气,道:「去吧!」
板栗到前面,给爷爷奶奶磕头。
张老太太看见他,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说:「板栗,奶奶可等着这一天了!」
张大栓一个劲地傻笑,只顾说「好」。
板栗见他们没啥说的,便道:「爷爷,奶奶,我去了!」
张大栓这时才惊醒,忙道:「去吧!去吧!早些把媳妇接回来,早些帮爷爷养重孙子。去了那,多给夫子磕几个头。他老人家才找回孙女没几年,就嫁了你,心里怕是舍不得的很。你跟他说,往后常常接他过来住。你跟媳妇也常常回去瞧他,让他甭惦记……」
他先是没话说,这一开口,絮絮叨叨的,又停不住。直到张槐进来催,说再晚就误了时辰了,才赶紧收声,放大孙子走了。
鼓乐喧天声中,板栗率领迎亲队伍出发,往周家去迎亲。
一路上。看热闹的乡邻站满路两边,个个喜笑颜开,伸手跟新郎讨要喜果喜钱。
小娃儿们更不用说。他们最喜欢这样的热闹,一刻也閒不住,现编了顺口溜,连跳带窜地跟着板栗的马并排往前跑,嘴里高声喊:「玄武王。迎新娘。骑大马,抬花轿……」
板栗觉得这情形又喜庆又亲切,比葫芦哥哥上次在京城成亲更有意思,因而十分畅快称心。
他笑对领头的胖小子道:「你们这歌儿后面编得不通顺,再编通顺些,我就让他们多多撒喜钱。」
那胖小子约莫六七岁。见王爷居然跟自己说话,一高兴,在地上连翻了两个侧手翻。顿时激出灵感。站起来立即改词道:「玄武王,迎新娘。骑大马,拜花堂。年底生个胖娃娃,子子孙孙福寿长!」
这回通顺了!
所有的娃儿都跟着他唱起来。
围观众人拍手大笑,说都是跟头翻的好。才想这么快。
板栗开怀大笑道:「编的好!撒喜钱!」
魏铁忙命人大把撒果子和喜钱,大小娃儿一齐哄抢。笑声震天。
等队伍走过,大家又笑呵呵地跟在队伍后,人越聚越多,不知几百上千人了。
一时到了周家,也是人声鼎沸,几乎所有的文人和书院师生都聚集在这里;也有的官员是两头恭贺,选择先来周家,然后随着迎亲队伍再去张家。
更有一桩:因两家合计,在田上酒家摆流水席,让全村人今儿都不用开伙,随便去哪家吃,或者去酒家吃。
乡邻们见两家贵客多,便不去打扰,看热闹看饿了就去酒家坐席,吃饱了又出来瞧热闹。奔走相告,谈笑不绝,整个村庄比过年还喜庆。
谁料,下塘集许多人也闻风而动。一是想看玄武王成亲的热闹,也有想来开荤的,更有想攀交情的。因此穷家富户,还有要饭的,来了不知多少。
这些人挤不进张家和周家,只好去田上酒家坐席。
酒家的人为难,说王爷没请街坊哩。
大家都振振有词地说,王爷成亲,他们作为街坊,能不来恭贺吗?便不请,也得来!
田上酒家在张家被抄后,转给李耕田家经营。
张家平反后,李家本待要归还的,然张家不要,依旧让他家经管。
见此情形,在这边主持事务的李长雨便去张家讨主意。
张家上下人等都忙得跟陀螺似的转,哪里找得着主事人。
因郑青木在谷口迎客,他便去问青木,说来的大部分街坊都是常见认识的,只有少数人不认识,但也有同来的人介绍,再就是叫花子了。
青木听后,想了想道,让他们吃好了,今日大喜,人家来了,总不好把人赶走,但不许收他们的礼,免得被人说玄武王藉机敛财。
又说他表弟来喜对集上人熟,叫来喜去帮他支应,又叮嘱他安排人在村口看守紧些,又命赵家和郑家的护卫都出动,四处查看,以防人多出乱子。
李长雨忙答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这么一来,下塘集的人就放心吃酒玩笑了。
吃多少倒是小事,关键是酒家的厨子和小二忙不开,一个个累得跟什么似的,后来喊了许多媳妇婆子去帮忙,这也不必细说。
且说板栗,进入周家,满眼都是喜庆的红,满耳都是喜庆的乐,一颗心始终飘着,嘴巴始终咧着,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种种热闹,难以尽述。
他先往正堂拜见周夫子和周三太爷两位长辈。
磕头毕,五柳先生等叔伯辈以及兄弟辈的,都上来陪坐。
说笑一会,板栗便问道:「五叔,可是诚心把侄女许我?」
五柳先生诧异地问道:「王爷这话从何说起?这都成亲了,还不诚心?」
板栗咳嗽了一声,笑道:「那晚辈有个小小的请求:待会请各位千万别出什么高深的题目才好。五叔知道,晚辈虽然也读了几本书。后来只顾打仗去了,肚子里那点墨水,在各位长辈和兄弟面前,是不敢卖弄的。回头答不上来,当着这么多读书人,各位也颜面无光——」凑近压低声音道——「眼下咱们可是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