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陆之慈断指后,是沈离月替他包扎,那日也是个雨后,雨滴顺着屋檐而下。
沈皎拉着陆之慈的手臂,领着他去找沈离月,却又被他按住。
「不必麻烦。」
沈皎回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什么叫不必麻烦,你是想让整根手指烂掉么,听话。」
二人僵持,陆之慈妥协,点头道了声,「是,小姐。」
沈皎将陆之慈领之沈离月屋内,阿姐在刺绣,听说前日里得了镇上绣婆真传,绣得不亦乐乎,这不,又把自己闷屋子里。
「皎皎怎来了。」沈离月抬头。
沈皎坐下,讨了杯茶喝,瞥了眼门口的陆之慈,「阿慈的手指断了,你帮他看看,包扎一下。」
「这……」沈离月蹙了蹙眉,「我不会呀,要不还是找郎中吧。」
沈皎正喝着茶,险些被呛到,不会?哦对,她差点忘了,现在的沈离月是不会。
「要不你随便包扎一下,就上个药,缠块布。」
还没等沈离月应下,沈皎便起身招呼着陆之慈进来,「阿慈,你快进来。」
陆之慈坐至沈离月身旁,沈离月温柔地替他上药,贴心地问:「阿慈,疼不疼。」
陆之慈摇头,「不疼。」
这哪能不疼,沈皎望着陆之慈强忍的样子嘆了口气。
抛去别的,陆之慈这娃也挺可怜的,唯一给他温暖的人,最后也抛弃他,嫁与他人。
当然这也没办法,她阿姐不爱他。而他是个,日后的千古佞臣。
沈皎记得,陆之慈的结局是被五马分尸。
不过那时,沈皎早因作恶多端,恶有恶报死在陆之慈的刀下,她是个小角色,看不到他们的十年后。
沈皎握了握手里的信与沈离月道别:「明日就启程了,我眼下还有件事,就先走了。」
屋外起风了,院子里,桃花飘零散落一地,陆之慈走至方才伫立的位置,院子门口。
陆之慈低头,望着那半截断指失神,芊影从背后走出道。
「主上拆了属下给主上包扎的纱布,是为了让那个姑娘给主上包扎么。」
陆之慈不回,当是默许。
芊影瞥了眼指上纱布,笑了笑,「这姑娘的技术可真不太行。」
「是呀,真不太行。」
陆之慈虚了虚眼,若是她,或许更不行,但他又好奇,她会包成什么样。
陆之慈抬头,从这看,能看见少女与男子嬉笑,她拽住心爱之人的袖子,面露惊色,一声声景哥哥。
芊影又道:「不过芊影还是得提醒主上,当年灭卫西陇卫氏一族的,沈家军亦在其中。」
陆之慈凝望着那一树桃花,桃花朵朵,灼灼其华,亦如那笑靥绽放。
从前他生来卑贱,世人鄙夷,咒骂。
是人人脚下可踩踏的狗,阿娘亦是鞭笞他,咒骂他。
可那是阿娘,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相信,他只要乖乖听阿娘的话,阿娘就能爱他,怜他。
后来,阿娘不是他阿娘,别人告诉他,他是罪臣子嗣,唯一不变的,还是私生的孩子。
同时,他身上又背负了数条血海深仇。
他不知他是该开心还是该悲,开心他有家人,他们疼爱他,有许多人在等待他。
盼望着这世上唯一留存的西陇卫氏血脉能为西陇卫氏昭雪沉冤,报八百多名西陇士兵和九十多口卫氏族人之仇。
可悲的是,终其一生,他都无法感受家人怜爱,往后于世,他不再是陆阿悲,也不是简单的陆之慈,他生来便是奔赴杀戮的。
曾州华阳谷有一坑,白骨累累,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世人道,卫氏亡灵凝聚不散。
无人喊其冤,皆听命于道士,挖尸鞭笞,泼其狗血,辱之,人人咒骂之。
陆之慈伸手,细雨落在他掌心,许久道了声。
「此事,我知晓了。」
第28章 江南
江南多雨, 细雨绵绵,沈皎赶至书院,书院朴实, 书声朗朗。
她走进院子,三四个孩童朝她看来,教书先生咳了一声,摸着鬍子,拿着竹简朝孩童脑袋敲去。
「莫要一点风吹草动,就转移注意,都给我好好读书。」
那便是宛如的爹,沈皎握紧手中的信, 安静地站在门口。
等到黄昏, 日落西山,雨依旧连绵得下着, 甚有要下大的预兆。
天暗春凉,沈皎搓了搓手臂。朗声停下,她转过头去, 见孩子三三两两走出, 应是放学了。
沈皎这才走进屋子,教书先生正在整理学生弄乱的书, 嘴里凶巴巴念着。
「这群孩子, 一放学跑得比马还快,只是可怜了书喽。」
他的语中带着心酸,俨然和沈道远差不多的年纪,可却两鬓斑白, 皱纹深深。
听宛如讲,宛如的娘早逝, 是宛如的爹一手把他拉扯大,如今他孤寡一人,不知女儿在何方,只留一地心酸。
沈皎俯身帮他去捡书,教书先生转头,一愣,眼中含着泪与血丝,许久他又嘆了一口气。
沈皎问,「老伯,你怎么了。」
老伯抬手擦了擦累,「没事,方才把姑娘看成我闺女了,我闺女也差不多这般大,放学的时候也帮我捡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