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和谢子衿是知己,志同道合,有着共同的信仰,像是伯牙和子期。
而他是一旁的石子,甚至是琴上尘埃,连一根琴弦都不是,永远融不入他们。
所以他没有资格。
沈皎与谢子衿待在一起开心,那便够了,只要她所喜,他皆喜。
一夜之间,他想清楚许多。
他在刀尖上舔血,生死不定,说不定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于明,他是奴隶不配爱她,于暗,他是乱臣之嗣,不敢爱她。
索性,他放手,他求她长宁万安,如此便够。
曾州归路阁送来信,他该走了。
陆之慈望着沈皎茫然的双眼,她问,「阿慈,你怎么了。」
陆之慈摇头,笑了笑,「只是想多看看小姐。」
怕以后便见不到了,所以想多看她几眼,一遍又一遍描绘在心轴。终究还是他食言,没能如承诺一样永远陪在他身侧。
陆之慈自嘲,他和谢子衿一样,都是骗子,谢子衿骗她自由,他骗她陪伴,到后来他们都没能遵守。
谢子衿有一件事说得没错,愿沈皎找一个绝不食言的郎君。
如此也好,虽然他会愤,会嫉妒得发狂,但至少沈皎高兴。至少,如果是那样,他至死也安心。
天边的那点白逐渐如潮水泛开,黎明的光照在他们的身上。
沈皎望着远处朝霞,「如果是在山上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看见日出,和整座京城。」
「下次阿慈陪小姐去。」
陆之慈在旁道,还有一个月,他便要离开沈府,如此小的愿望还是能够满足她。
沈皎点头,她牵起嘴角,「那便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本小姐带你去三清峰,从那看能看见整座京城。」
「好。」陆之慈依旧是那句,「届时,阿慈陪小姐一起去看。」
沈皎应下,她转头再看了眼谢府。
此刻,天苍白而风阴冷,送棺椁的队伍已渐渐没影,那隻随表哥来京城的老鹰,也跟着去了。
大舅母临终曾言,望儿一生高枕无忧,仕途顺遂,娶贤妻,妻要知书达礼,要有礼教不可有污点。
她说,万不可娶沈皎。郑国公家的女儿郑舒静蕙质兰心,郑家有意结亲,她曾允诺。
郑家是大舅母的娘家,说来那郑舒静也是谢子衿的表妹。
谢子衿应下了。
沈皎明白,纵然没有大舅母不许娶她的那檔子事,谢子衿如今也不会娶她。
永安王以他娘亲血肉挡剑,谢子衿怎能不恨,却还要毕恭毕敬接下圣旨。
终归是没有权,从前一向鄙夷权利的表哥,如今痛恨自己没有权,他走上追求名利的道路。
这条路很险,很长,他不能搭上沈皎,沈皎想要自由,想要去广阔天地,他无法给她。
他们曾有共同的信仰,如今却只能背离,走向不同的道路。
沈皎有些恍惚,常州那一行恍如隔世,表哥那般爽朗,意气风发的人,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沈皎抬头看向陆之慈,「阿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喜的恨的,去追随,去完成,去杀戮,背负千斤,穷其一生,渐渐迷失心智。那你呢,你会因其蒙蔽双眼吗?」
沈皎虚了虚眼,「但若改正也为时不晚,阿慈,你会放弃它吗?」
放弃復仇,放弃谋逆,放弃做一个乱臣贼子。
这次刺杀,因归路阁而起,那八百多名士兵,和灵堂八十个排位,血海深仇,难以泄愤。
熟黑熟白,孰正孰非。
或许,乱臣贼子也正,亦有白心,是这世道非,帝王之心黑。
归路阁要杀皇帝,要杀永安王,理所应当。
大舅母被误杀,这于沈皎而言,只是惊讶,甚至想应是恶事做多,恶有恶报。
再多点,便是心疼表哥日后该怎么办。
她根本不可能迁怒于陆之慈,更没有资格迁怒于他。
以至于在问题问出后,她觉得自己问得可笑,近千冤魂围绕在曾州华阳谷不散,她竟叫陆之慈放弃,她算什么人。
陆之慈低头沉默不语,沈皎笑了笑,「罢了,我随便问的,今日天冷,我们快回去吧。」
沈皎说回去,却走了条离家很远的路,阴云压城,她惶惶不安,快要喘不过气来,于是想走走。
不知不觉已走到城西,陆之慈忽然问,「小姐想喝梨汤吗,天冷,喝喝梨汤暖胃。」
沈皎此刻才发觉手脚冰凉,确实该喝一碗梨汤暖暖胃了,于是她点头道了声好。
入目是一家梨汤铺子,老闆娘端着梨汤过来,老闆在里面熬汤。
「客官喝梨汤?快请坐。」老闆娘看着和蔼可亲,当看向陆之慈时,她眉间一皱,虽没什么好脸色,但语气像是对自家孩子。
「呦,这不陆阿悲吗。」
陆阿悲,是个好久没听到的名字。
陆之慈点头,向老闆娘道:「两碗梨汤。」
片刻后,他又补充,「放心,这次带钱。」
「算了,这次当老娘我请你。」老闆娘视线又转至陆之慈身旁的沈皎,上下打量,笑呵呵道:「行啊陆阿悲,找了这么个俊俏白皙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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