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支吾道:「北狄人也不皆如此。」其言确是,她在北狄走一遭,听北狄对大启的评价却是虚伪凉薄,无情无义,骂中原人懦弱,中原男人三妻四妾。
总而言之,各有各的骂。
沈皎狡黠一笑,「那嬷嬷能不能看在我心好的份上,您也好好心,少罚我几遍宫规。」
嬷嬷神情顿时严肃,道:「不可,殿下好好抄,少一遍都不行。」
嬷嬷古板,陆之慈也是个古板还公正公明的东西,也就宁宛思想开明,温柔。
不愧是她一手挖掘的好苗子。
说来也滑稽,从她手底下出的两个厉害人物,到头来,全成了她的先生,教导起她,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吧。
沈皎趴在床上,问邹嬷嬷,「嬷嬷为何一直教我练礼仪,从不教我宫规。」
邹嬷嬷不紧不慢道:「依殿下那频繁出错的次数,够殿下抄宫规抄到记住为止了。」
原是如此,沈皎一时不知该庆幸不用学宫规的课,还是该呜呼自己那一百五十来遍宫规猴年马月能抄完。
日復一日,月圆了又缺,抄至第一百整时,己是她在皇宫第二个月。
陆之慈每五日一次,按时为她授课,解惑。
他除了上朝在外处理公务之外,其余皆一身月白常服,素净似不染世俗,恍若仙人也。
他正襟危坐,烹茶握卷,常让人不敢近,更不敢染指圣莲,心生敬畏。
若数年前的沈皎,定然想不到他会是这般仙姿迭貌,淡泊名利的模样。
毕竟佞臣之姿,应满是野心勃勃,写尽名利二字。
坊间虽传他在朝堂上杀伐果断,但退于朝,却清心寡欲,执棋、烹茶,拜佛。
陆之慈竟还会拜佛,信这些东西。
沈皎本是在临摹字帖,却望着陆之慈出神。
陆之慈放下茶壶,抬头,「殿下为何一直盯着臣,是臣脸上有东西吗?」
第97章 隐忍
「是先生俊逸之姿, 清高如莲,让学生仰望,不免多瞧了两眼。」
沈皎一本正经答, 陆之慈亦是面无波澜,未有羞涩之意。反而一直望着她,目光深邃。
「那殿下可喜莲。」
沈皎撤离目光,低下头继续写字,一时手酥软,竟握不住狼毫。
她支吾道:「还算……喜欢。」
字帖上的字歪歪扭扭,陆之慈认得她的字,她自入宫起便改字迹, 虽有不同, 但却是一样的丑。
「殿下写字,头不可低这般下。」
他的声音忽在她耳畔想起, 沈皎抬头诧异,他已绕至她身后,手臂环住她, 因礼数未贴太近, 唯有手指触碰,他握住她的手, 教她写字时握笔的握法。
他身上檀香清神, 包裹着沈皎,分明是清神之香,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反而加厉跳跃。
沈皎稍稍侧头, 男人入目,他温润有礼, 教她时认真不苟。
先生很好,偏学生荒唐,意染指圣莲。
「殿下看字,莫要看臣。」
他轻声道。
沈皎转头,望着梨花印宣纸上,矫若惊龙的字。
不是嬷嬷让她练的女儿家的花簪小楷,他从她那些龙飞凤舞的字里,拨出一条道,顺着那条道写出一手好字。
他并未批评她从前的字,而是给予肯定,夸讚道:「殿下的字很有特色,若正确,勤加练习,早已时日,定能写出一手好字。」
沈皎点头,「多谢先生,学生一定好好练。」
若说从前,她定是厌恶练字的,阿娘也厌得烦,却还是让她练,平日里练,做错事了也练。
但怎么练,也练不出一手好看的花簪小楷。
她多半只能习得工整,平日里瞧,能瞧得出是什么字。但若不是平日里办事,要让人看清的。她便写得龙飞凤舞,怎么随性怎么来。
阿娘气急便拿板子要打她,直至有一遭,她意外发现阿娘儿时的字也如她一般,便以此反驳阿娘,谁知被打得更狠了,只得摸着屁股说错了,然后继续写着那龙飞凤舞的字,继续挨打。
直至今日,她忽然对这字有了心得与感觉,起初换了握笔的手法,有些吃力不顺,后来越写越流畅,洋洋洒洒而落,竟不知不觉到了黄昏。
黄昏之时,日落熔金,晚霞如绸,铺在西山与宫殿瓦璧琉璃粼粼,从宽长的木雕窗户起,渲染开,少女执笔认真写,字帖落了满地,笔下生风,颜筋柳骨。
她泻下的青丝被渡上一层金,极简的桃色小绣花罗裙,称得少女娇媚。
如此一个白嫩娇娇的小姑娘,笔下字却是极其不同,大气磅礴之象,像是游历人间万千沟壑,坚韧有力,却又随性,不拘泥。
殿门稍开,长若瀑布而下的青色绸帐轻轻摇曳,金光满地宣纸墨字之中,走入一个白色长袍的公子。
陆之慈捡起地上的字。
「殿下的字长进很大。」
沈皎抬头,抿唇一笑。
「殿下谬讚。」
他凝目在宣纸上,读道:「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靰。」
此句在陆之慈让她抄的政论之外,乃是她笔到兴致,想起千古诗人所写,念至落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