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产量,小麦与荞麦其实都差不多,差只差子在,荞麦好活好养,在什么样的地里都能种,就是年成不好也能收一点儿。
天气一天天凉下来,荷叶也露出了枯败之相。
银花跟何家俊一起挖了几条深沟把水儘量放了出去,选了荷叶最茂盛的地方开始挖莲藕。
「今年少挖两次,等明年就好了。」
莲藕长得不怎好,何老头与何老娘都来帮忙,银花解释了一句。
虽说村里孕妇也都不精贵,但何家俊坚持不许银花挺着大肚子下泥地劳作。
银花只得站在田埂上指挥。
这活儿都是第一次干,三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挖了第一扇完整的莲藕出来。
今年一年并不顺当,虽然不少吃不少喝,但是五月何家俊被县衙抓走了一次,叫一家人都险些被吓死,接着何二伯又摔没了半条命,夏日还不止颳了一次妖风,地里收成普遍受了影响。
有经验的老人就开始叮嘱儿孙们不要记着卖粮食。
「今年老天爷不顺心哩。」
果然,等入冬了后,地上被冻住的日子提前了十多天,幸亏银花一向就是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过冬的物什,不必再冒着风雪往县城跑,只是菜园子里的白菜和萝卜还没完全收好。
何家俊带着银花用破衣服裁剪后缝製的露指手套,先衝着手连哈了几口白气才开始铲菜,只是那动作像在火上跳舞。
白菜外面一层叶子早就枯死了,上面结了一层不薄的冰晶。
何家俊碰一下就赶紧甩甩手,把手放在嘴边哈气暖一暖,好一会儿才砍了七八颗,装在背筐里提进厨房。
银花正往炕洞里小心的加柴火。
「你放着我来,花儿!」何家俊把菜放下喊道。
银花没理会,三下两下把柴架好。
「爹,我想尿尿!」
何传礼在屋里高声喊了起来。
「就来!」
银花已经站起来拍了拍手。
何家俊才快步进了屋。
小孩子不经冻,冬日大多数时候都呆在炕上。
何家俊把尿罐子递了过去,「自己接着,可别再滴到炕上,不然叫你睡骚炕。」
何穿礼「嘿嘿」笑了起来。
「他爹,该看书了。」银花提醒道。
冬日无事,何家俊一整天都是看会儿书走动一小会儿或者帮银花做点儿事,正重读已经抄到手的一部分四书五经,又隔几日试着写一篇文章,选了好的誊到白纸上,准备开春后送给几位有名望的举人老爷看一看。
银花则把针线篓子找出来,做些针线活儿。
「先生,先生!」
屋外传来一阵叫喊声。
「是春衫!哎呀,这冰天雪地的!」
银花赶紧穿上草鞋出去开门。
「师母!」
春衫冻得鼻子青紫,两管鼻涕都快流到嘴里都不知道,背着一个旧背篓。
「快进来,冻坏了没有!」银花把门开了一条缝,让人进来。
「我抓了好多鱼,送几条给先生和师母吃。」春衫笑着说道,声音直打颤。
这里不缺鱼,路边水沟水潭子里随处可见,因烧鱼费油不说还烧不出好味儿,农人吃的并不多。冬日里就更没人去抓鱼了。
银花去厨房给他端了一碗加糖的热豆浆过来,直叫他快喝。
几个孩子自己在他们村子开了一块荒地种了些荞麦,那也要等开春才有点儿收成,幸好他们还有个小叔叔与两位姑姑哥送了些粮食给他们,好歹没叫他们饿死。
春衫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问了何家俊几个问题就要走。
「把这几根菜带回去,冬日里还是要吃点儿菜,不然嘴角越发烂的厉害。」
银花给他装了几颗白菜、萝卜,又放了一盘子豆腐在里面。
春衫他们几个不会收拾菜园子,他们姑姑并小叔子能给他们一点儿粮食就是好心了,并没有打算把他们养起来。
银花早就注意到春衫的一张嘴,嘴角就裂了,喝东西时,嘴唇也会哆嗦,显然嘴里生了不少口疮。
春衫想推辞,但一看到水灵灵的胡萝卜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们兄妹几个已经吃了好些天的白水麵糊糊了,今儿也是实在受不住才忍受寒冷跑出去找食物,结果用石头把水面上的病砸破后,跳了好些鱼出来。
「这点油和盐……」
「我不能要!」春衫慌忙说道。
「就当我先借给你们的,等开春了,你想法子挖了草药去卖,或者专门挖野韭菜换钱,到时候买了油盐再还我们。」银花摇了摇头说道,「老不吃油盐是会生病的!现在你们兄妹几个可生不得病。」
春衫就再没说话,把银花给的东西都背了回去,只在接下来好几年再没给何家俊送过东西,直到自己把日子过火儿、不用受人接济才开始偿还。
目送春衫踉踉跄跄的走远,银花在心里嘆了口气,把门关好,将寒气都挡在外头。
何传礼围在何家俊身边,偶尔何家俊要是抬头看他一眼,或是理他一下就能高兴半天。
银花无比庆幸当初没有选择逃避:带着大宝走的远远的、自己一个人过活这个念头曾经一度站了上风,而是努力把这个男人收了回来,不论哪个孩子最好的成长都是有父母的共同照顾与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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