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晴心情不好,耳朵却很好。
「胡旭阳你骂谁呢?」
「骂有狂犬病的。」
「我看你是想死!」季雨晴爬起来,从欧阳月手里接过纸一撸鼻涕,朝他气汹汹走过来。
胡旭阳低声骂了句「我靠」,将季浩然往前一推挡住季雨晴,连跳带跑奔进楼道。
跑得比兔子还快。
季雨晴没逮到人,捡起笤帚扔过去。
「死杂毛,你给我等着!」
季浩然涎着脸贴过去,小心翼翼道:「姐,走吧,我帮你背书包,妈今晚买了鸡,做你最喜欢的辣子鸡。」
季雨晴哗啦一下流出两行泪,抱住季浩然不停抽噎。
「没事的,姐,又不是高考失利。」
「你懂个屁!」
白栀帮忙把鞋捡过去。
季雨晴揪着季浩然的衣服,红着眼斜斜看她,「你进了啊,白栀?」
「嗯。」
「江燃帮你弄进英才班的?」
「不是。」
「你成绩又不如我。」
白栀点点头,「确实。」
谈话陷入僵局。
其实落选不难受,难受的是你的朋友入选了。人的心理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反正就是不能比周围的人差。
季雨晴其实懂,每个班至少有一个名额,(3)班整体情况差一点,白栀是矮子里拔高个,成绩过了选拔线就逮进去。
但懂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人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不幸,正如没法不嫉妒别人的幸运。
季雨晴痛苦地深吸口气,「这回你该得意了,爱情学业双丰收。」
白栀低头不言。
欧阳月看不下去,过来拉白栀,「我们走吧。」
季浩然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朝两人感激地点点头。
季雨晴从始至终背对她们,不再看一眼。
白栀心里有点堵。
没什么精神。
欧阳月安慰道:「季雨晴性格也太霸道了,她落选又不是你的错。我们好心来找她,她倒在那边阴阳怪气说这说那,明明是亲姐弟,季浩然比她心胸开阔多了。」
白栀呼出口气,「哎,不说这些了,班长,这是最后一个学期了,我们一定要加油,不能关键时候泄劲。」
欧阳月给她说得紧张起来,「是啊,最后几个月了。」
班里的人跟白栀关係一般,其他班都给选到英才班的同学像模像样搞了告别仪式,(3)却一点动静没有。女孩在教室门口站了站,最后望一眼铁门上白底黑字的(3)班牌子,伸指绕了绕马尾,走了。
操场已经扫得差不多了。
但空中还是有柳絮在飞。
她边走边去捏依附在前襟的细绒,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操场的水泥高台。
迎春花如记忆中绽放。
从花台漫到看台。
明黄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点缀在蓬鬆卧倒的枝叶间,那种烂漫和春意,澎湃如潮。
白栀停下脚步,蓄力往上攀爬。
水泥台阶修得高低不一,第一阶特别高,属于不使劲就上不去,劲使大了要扯着蛋的类型。
白栀高估了自己,一隻脚上去了,得跪着才能把另一隻脚收上来。
如此攀爬了四阶,膝盖都是灰印,她终于站到了迎春花丛中。
花没有香味。
一点都没有。
倒是枝叶有股不太友善的草漆味,闻着刺激,有点晕。
可那都不重要,她果然在花丛中找到了失踪的江燃。
少年睡在花丛中,单手遮眼,玉制的骨节,冰做的肌肤,在毛茸茸的阳光里水母似的,半透半隐。
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校服里面已经不穿毛衫了,卫衣往上撩起一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腹股沟、腹肌和颜色稍暗的肚脐。
他微微张着嘴,呼吸均匀深沉,像是睡着了。
干净的发间落着两朵迎春花。
花都没他绮丽。
花都没他招蜂引蝶。
白栀折了一小节树枝戳他肚脐,江燃没动,然后在她戳第二下时慢慢挪开手臂,琉璃般清浅疏离的眼睛淡淡望她。
那一刻。
白栀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据说人在将死之时,能够听到身体中骨头断裂的声音,那是生命即将凋零,那是灵魂脱出肉身的牢笼。
白栀想,江燃就是劈开她灵魂的斧。
和他在一起,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也会变作天堂倒影。
白栀跪坐在他身边,弯腰匍在少年腰间,她用面颊贴着他微凉的薄韧小腹,手指拂过肚脐,睫毛亦刮蹭起伏脉动的肌肤。
贴这么近,能看到小腹的青筋呢。
江燃揪她头髮,「又占我便宜。」
「阿燃好好闻。」
少年人青春炙热的生命气息。
江燃用手指绕着她的头髮玩,漫不经心问道:「都搬完了?」
「嗯。」
他连续咽了好几口气,侧过身,好像再说一句都费力。
白栀最后戳一下他的肚脐,顺势坐起来,扯散的长髮垂泄而下,冰冰凉落到少年清冷妖冶的容颜。
江燃脸皱了皱,揽过她的头别到耳后,坐起来,头低着,后颈弯垂出惹人怜爱的弧度。
「栀栀,我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