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顿了顿, 紧紧抓着他的臂膀说道:「少允他......至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谢家。」
「明净,我当皇帝,身不由己,可你真的不该这样,这样伤害自己的孩子啊。」
谢沉几乎抬不起头来,「少允苦,青良何曾不苦啊?他打小就没了娘啊。」
崇明帝见他还是执迷不悟,鬆了手来,满脸失望地看着谢沉,「皱眉现眼,实实腹中有剑,笑里有刀,鬼气杀机,阴森可畏!他苦,他便悖逆人伦,丧天害理!你偏心至此,少允他报復你了吗?又报復他了吗?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单这一点,他们之间分明就不能比!」
他失望至极,声声责难,骂得都要唾沫横飞,「谢明净,到底是谁,是谁叫你这样!早知你对林子梨如此情深意切,当初长宁说什么我也不会让她嫁给你。你爱林子梨至此等地步,长宁呢?前朝之时,她便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你自年少同我往来之时,她就倾心于你,后来即便你成了鳏夫,即便你带着个孩子,她如何也要嫁给你!」
他拍桌质问,「你做父亲做到了这等地步,是人吗?!朕问你,究竟还是不是人了!」
两人都是多少年的兄弟了,能吵的事情也没有几件。这么些年过去,崇明帝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在骂谢沉,又何尝不是在骂自己?
是人吗?他们还究竟还是不是人啊。
谢沉走了之后,崇明帝坐回了椅上,眼神有些许的空洞。
李进在一旁看得伤怀,他伴在崇明帝十几年,是司礼监中最得崇明帝喜爱的太监,时常伴其左右服侍。他知道崇明帝对谢琼婴存着复杂的感情,既怕人好,又怕人不好。
李进想了许久,还是出声说道:「皇上啊,恕奴婢多嘴,首辅大人已如风中落叶,大昭难再有这样的人了。徐清和或许是一个,可他比不上三公子啊。」
崇明帝眼中猩红一片,他伸手抚面,「若是当初朕早点出面就好了啊,猜来猜去,非要成如今这般境地。如今朕又灭了杜家,杀了他的好友,母后如此害他,首辅如此欺他,而朕隔岸观火,他.....会记恨我们的啊。」
李进跪下,颤声说道:「皇上吶!奴婢直言,君子德风,小人德草。从前三公子幼年所作《民论》之时,就当知道,他的心里是装着的一直都是九州万方啊!若是三公子真想报復,何须考取功名,他有的是法子去毁天灭地。」
「他只是想要争一个公道啊。」
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崇明帝一时怔忡,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此时,门外急急跑进来一个小太监,他跪倒在地,神情悲切喊道:「皇上,首辅卒了!」
崇明帝瘫坐在了椅上,终是撑不住啊,撑不到新政大行,山河清明的那天。
那小太监说道:「首辅死前留了两句话。」
崇明帝抬头,「哪两句。」
小太监道:「首辅大人的第一句话,希望圣上在他死后能保全他的家人,不求荣华显贵,只求能够平平安安。」
闻昌正得罪太多人了,若他死了,只怕有人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第二句话呢?」
小太监凄声说道:「首辅大人说,此生他无愧于民,无愧于天地,独独有愧于谢家少允。他想叫三公子能原谅他这个不好的老师,就当为天下生民,承其遗志。」
闻昌正终于知道,少年口中的人定胜天是何意,谢琼婴是废不掉的。他知道老师做到了这个地步是厚颜无耻至了极点,可死前只愿,也只是愿当初那个雪中折枝作剑的少年人,能够再拾起当初碎掉的道心。
崇明帝看向了李进,「去,去喊三公子进宫来。」
谢琼婴从谢家赶来的路上,已经得知闻昌正离世的消息,他心绪平淡,恍若死的不过是个再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他还刚好撞见了出宫的谢沉,只见他神情惶惶惑惑,若白日撞鬼。
上回他责难自己之事历历在目,谢琼婴连招呼都没同他打就往宫里头走了。恐怕谢沉就是在他面前吐血,谢琼婴也不会驻足一二。
谢琼婴进到太和殿里头的时候,崇明帝依旧保持着方才瘫倒在太师椅中的姿势。
太快了,太突然了,他知道闻昌正会死,但没想到是在今日。
见到谢琼婴进来,他终于从椅里头直起了身子,轻声说道:「来了啊。」
谢琼婴行礼。
谢琼婴头束白玉冠,身穿白衣锦袍,这副模样,崇明帝几乎忘记今夕是何年。
崇明帝将人喊到了方才谢沉的位子坐下。
崇明帝道:「首辅逝世的消息你可知晓?」
「知晓了,满大街都在哭号。」
崇明帝问,「他是个好人不是吗?否则百姓也不会如此。」
崇明帝眼中有探究,企图从他的眼中找出端倪。
谢琼婴没有迴避崇明帝的视线,径直看了上去,他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看着都要清明,他凛声说道:「舅舅,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用再试探我了。舅舅怜我一二分,我更不会欺瞒舅舅。」
崇明帝轻咳一声,将闻昌正的话转述给了谢琼婴。
谢琼婴双手交插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光照在他的脸侧,侧面看去鼻子更显笔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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