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自唇齿间泄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喘息。
「别……」
他试图往后躲,但退无可退,在半路就被修希菲尔给捞了回来。
兰塔斯的脖颈禁不住地后仰,透明的水珠沿着精緻的下颌线淌落,滑过微凸的喉结,没进凹陷的锁骨。
他的肩膀微微颤抖,抓着地面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因此而情不自禁战栗着。
他的视线几乎无法聚焦,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涣散的紫罗兰色眼眸里笼起一层迷离的水雾,眼尾掠起的红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兰塔斯伸手,想要推开修希菲尔。
水面下,他的五指穿入对方金色的发丝,颤抖地收紧、用力,却无济于事。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一个令他感到无比不安的念头掠过了。
像他们这样的高阶的天使或恶魔,在水下,至少能维持一个小时不换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塔斯好不容易挣脱了对方的桎梏,从浴池中出来后,草草给自己穿上了衣服。
身体有些轻飘飘的,现在他一看到修希菲尔的脸,以及对方泛着不正常红润的唇,刚才那些旖旎暧昧的场景便会不自禁涌上心头。
兰塔斯按了按额头,目光游移,躲开他的注视。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睡了。」
「你……管家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的旁边,你也早点睡。」
「晚安。」
他赶忙抬步离开,听到修希菲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带着些莫名的沙哑。
「兰塔斯,晚安。」
他的声音令兰塔斯不知想到了什么,扶着门的手微顿,指尖狠狠一颤。
他抿了抿唇,连忙将那些画面赶出脑海,匆匆消失的背影带着些仓皇的味道。
深夜,兰塔斯熄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他躺在陌生的床铺上,身下的床榻虽然柔软,但却迟迟都难以入睡。
大抵是白天克莉丝镜中的画面对他的影响太大,不受控制地,往昔的那些场景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兰塔斯将手背盖在眼睛上,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那些事,哪怕过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
最终,兰塔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在噩梦中看到了从人间返回的自己。
兰塔斯回到天堂后,便被上帝剥夺了一切职务,禁足于自己的宫殿里。
他坐在椅子上,任由自己的血从全身上下尚未癒合的伤口里淌到地上。
他注视着自己的手臂缓慢地长出新的血肉,一点点覆盖上鲜红的骨头。
只要一闭眼,兰塔斯就能感到冰凉的雨水再一次打到了他的脸上,死去的少年与女孩的尸体出现在血红的视野里,陷入疯狂与痛苦的人们跪他的脚边瓜分着他的血肉。
匕首不知被谁第几次捅入他的身体,冰冷,刺痛,却无法靠死亡解脱。
耶和华在远处静静注视着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那样平和而从容。
兰塔斯知道,他在等待着他开口。
等待他主动朝他弯腰低头,将尊严践踏在脚下,亲手摺下所有骄傲,让他低头认错,承认自己的渺小与可笑,承认他不可忤逆,至高无上。
他如愿了。
兰塔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低下头去,目光涣散而空洞,鲜血沿着他的手指淌下,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而后又过了几天,耶和华派人让他前往圣殿一趟。
彼时的兰塔斯面容苍白,漂亮的眉眼黯淡失神,不论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尖一颤。
他跟着那个人,踏上昔日走过无数遍的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来到了空旷神圣的大殿里。
此时此刻,殿中只剩下他和耶和华两个人。
后者正背对着他,看着面前悬挂的那副精美的圣画,当兰塔斯一步步走到他身前的时候,耶和华转过了身。
他投来的视线无比平静,宛如毫无波澜的水面。
他微笑着,注视着那个青年,吐了几个字:「西格达在我的手上。」
在那一瞬间,兰塔斯瞳孔微缩。
他维持着面上神色的平静,冷笑道:「怎么,你想拿他来威胁我吗?天堂里谁都知道,他早就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和他没有半点关係。」
「是吗?」
耶和华的面上露出些饶有兴趣的神色:「你知道吗,之前西格达被带到我这里的时候,他说出来的也是与你相似的话。」
「我的孩子,你刚刚脸上流露出的紧张感已经出卖了你。承认吧,你们彼此明明都很在意对方。」
耶和华道:「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我就放了他。」
听到这话,兰塔斯的手指无声攥紧了,指尖掐入皮肉的刺痛令他勉强清醒了一些。
他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迴荡在大殿中。
「你想要什么?」
耶和华微笑道:「我要你去白塔。」
天堂的白塔,这是只有犯了极大罪的天使才会去的地方。
因为他们的存在,已经不为世间所允许,他们活着便是一种原罪,一个不得不消除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