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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内官撒腿跑出去,朱洺坐回榻上,细观父亲。

朱楷的眼睛已经阖上,半张着口,喉咙里发出隆隆的怪声。他躺在床上竭尽全力的喘息,像是要抓住生命的尾巴。

朱洺突然觉得很害怕,父亲好好活着的时候他惧他,可他更怕他就这么死了。

「御医呢!怎么还不来?……人呢!」

朱洺突然咆哮起来,两个眼眶像浸着血,把几个守在一旁的宫婢吓得直哆嗦。

然而无人敢应他。

他默了片刻,又疲惫地坐回榻沿上。

榻上的这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地离他而去,他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才不大会的功夫,齐铮就赶来了,但朱洺却觉得已经过去了许久。

他起身看着齐铮搭脉、施针,好一通忙活,只觉得脑袋发懵。

后来齐铮走过来,跟他禀告皇上的病情,他只见他的嘴巴动,却不知他在说什么。

「……你就告诉我,我父皇还有多久?」

齐铮不敢回答,只说什么陛下自有神明庇佑之类的。朱洺让他少废话,直接告诉他还有多少时日。

「……五殿下若有空,还是多多陪伴陛下吧。」齐铮无法,只好这样答他。

这句朱洺懂了。

那一日恐怕不远了。

他觉得浑身麻木,又坐回到榻上。

父亲面色仍是不好,却平静了许多。他端详了他良久,俯下身去,隔着锦衾将头贴到那个枯瘦的肩膀上。

……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

朱洺最近接连失眠,这一夜也不例外。

白日里,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父亲究竟想说什么?为今之计,他应该儘快如何?

他那时等父亲睡熟便出了干清宫,立即去见母亲,将父亲的话告诉了她。

「你父皇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么,」母亲笑着看他,「你父皇病入膏肓,你皇兄又被禁足,我们要儘快梳理一下可用的人......」她看他眼中惊诧异常,握了握他的胳膊,「儿啊你要记住,这天下本就是你的。」

朱洺听得目瞪口呆,母亲的想法怎么和他的南辕北辙。

「母后,儿子倒是觉得父皇的意思是让咱们趁着皇兄身处囹圄,儘早就藩,以表明自己从未觊觎皇位。母后可以随便找个由头,和儿子一同走。」

母亲那时抬手抚了抚他的面庞,那神色似乎是觉得他过于幼稚。

「儿啊,不论你父皇究竟是何意,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你生而为嫡子,与你的嫡兄本就势不两立,这些年来仇怨也早已结下,你若真让他做了皇帝,我们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以安生度日......」

朱洺脑袋里回想着这些,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也是同样的忧虑、慌乱。

也是经历了那一段折磨之后,他才着手做了许多事情,以求关键时刻能护自己周全。

如今他又一次身处一场你死我活的纷争之中。这一次他若赢了,就得干皇帝这个苦差事,输了......就是万劫不復。

朱洺嘆了口气,抬手抱住脑袋,又翻了个身。

其实做皇帝有什么好,他能想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规矩、责任。

不过若他是皇帝,是不是就可以轻易地把她弄到身边来?他一道御令下去,看她还怎么推三阻四。

到时候她若还是不乐意,哭得梨花带雨的,他就将她一把拢到怀里,一边亲她的小脸一边问她,有皇上疼你,你还有什么好哭的?

朱洺怀里抱着枕头,微微露出些笑容,总算是有件令他期盼的事......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旭日初升,黄华坊的齐家一片寂静。

柳青是被小七拍槅扇的声音吵醒的。

五年来,这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她一整夜都没有梦到父亲遇害时的样子,也没有梦到刘家被抄家时的那些情景,算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是不是父亲也觉得平冤之事再无希望,所以劝她不要再想……

她皱着眉翻了个身。

真想就这样赖在床上,一直躺下去。她知道她不该气馁,可她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手头还有案子没结,她都想告假不去衙门了。

「您醒了……那位大人又来了,」小七给她送来牙粉和洗脸水,「现在在院门外站着呢,说要带您去外面用早饭。」

噗——

柳青刚进嘴的漱口水吐到痰盂里。

「就前日晚上来的那个?」

「对,就是那位。」

柳青眉尾一扬,他现在倒熟门熟路了……

「起来了。」

沈延见她从院子里出来,向她一笑,眼中清明而柔和。

他背着手站在路边,挺拔如松柏,绯色的身影被金黄的曙光勾勒出绚丽的轮廓。道旁清嫩的枝叶上,几颗未干的雨滴接连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袂。

「你还真是有精神,」柳青怕光刺眼,眯着眼看了看他,「不就是一餐早饭么,你在家随便吃些不就好了。」

「我今日事忙,待会要去别的地方,所以有些事想先跟你说一声。」

沈延看得出她情绪有些低落,他就是怕她这样才一大早跑过来看她。

他们二人一路骑马,到了离衙门两条街的一个早点摊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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