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真真猛然坐起,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华光河中那座宅邸的卧房里, 柜上的香炉中升腾出袅袅烟雾,大约燃着什么安神的香。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真真正疑惑时,卧房的门便被启开。阮辽走进来, 手中端着白瓷汤碗, 碗中盛着清透液体。
他到了楚真真床前, 似乎知道楚真真想要问什么, 率先开口道:「是我将你带了回来。明府中的那祭坛力量深厚, 你不该如此轻率地去探。」
楚真真眸光顿了顿。她一开口,便觉得自己嗓音沙哑不少:「我一上祭坛,就被拉进了一个昏暗的境……」
阮辽侧眸看她,道:「那不是境, 是坛中的念力侵占了你的神识。」
「你念力太弱,随便一缕念力, 就能侵占你的识海。」
楚真真想到女鬼和凭空升腾出的本命火,心想她念力也没有很弱。
紧接着, 她便听见阮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在识海中瞧见了什么人?念力让你瞧见的, 是你那时最想见到的人。」
楚真真静了片刻, 道:「我没有见到什么人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只是下意识地扯了一个谎。
阮辽看她一眼,垂眸舀了一勺碗中的汤,似是随口接道:「是吗?我在祭坛边捞你出来时,你一身的魔气。」
楚真真想到少年阮辽魔气逸散的模样,眼神微不可察地一顿。
不知为何,她心里不太舒服。
她不再管这许多,只是起身,想要穿鞋下床。
只是楚真真才刚动作,便觉得胸口忽然发闷,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陡然揪住。心口的疼痛令楚真真眼前一黑,手脚也随之绵软起来,一时间竟是没能站得起身来。
跌坐在床上的一瞬间,她的肩膀被一双修长的手稳稳扶住。
阮辽按在她肩头的手略微有些发紧。他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话音低低:「是心口疼吗。」
楚真真嗯了一声,随即又皱起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朦胧灯光下,她的五指微不可察地轻颤着,昭示着某种异常。
阮辽道:「我不知你看见了什么,但你看见的东西,身上魔气应当十分浓郁。魔气大约侵入了你心脉,如今你要休养一些时日,真真。」
「这些日子,便安心歇着,莫要出门了。其余的事也皆交由我,我会照料你。」
他这般说着,将桌上的瓷碗復又端起。阮辽垂着眼,自碗中舀了一匙,而后送到了楚真真唇边。
看这架势,竟是要餵她。
楚真真半靠在床头,瞧着眼前的汤匙,一时默然。
「张嘴。」
楚真真眼睫颤动一下,心下生出一种莫名的彆扭。带着温热蒸汽的汤匙贴到她嘴边,楚真真却只抿紧了唇,身子朝后缩了一缩。
她不太自然地伸出手,去接阮辽手上的汤碗:「我自己来便是。」
阮辽倒也没强迫她,将匙和碗都递到她手里。
楚真真魂不守舍地喝了两口汤,才迟钝地尝出舌尖的甜味来。她略微惊疑地抬眼,目光落在阮辽面上。
……她原本以为这会是什么药汤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甜汤。
阮辽感知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回看她。
他留意到楚真真眼中的惊疑,微微困惑地想——她从前不是嗜甜吗,为何这汤饮了一口便不再喝了?
而楚真真亦是出神地盯着汤麵,陷入了沉思。
现下的阮辽越是对她关怀备至,楚真真就越是在意之前看见的少年阮辽所说的话。
少年阮辽说她奇怪,说她蠢。
从前的阮辽,原来是这样看待她的。
那现在呢?
楚真真捧起碗,灌了一大口甜之后,终究还是无法释怀这个问题。她自碗中抬起头,眸光沉肃地看向阮辽:「阮辽,你觉得——你觉得我如何?」
阮辽:「什么如何?」
「就是……你觉得我这人怎样?」楚真真斟酌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直接问:「你觉得我很愚蠢吗?」
阮辽闻言愣了愣,旋即弯了弯眉眼,笑起来。
他如实答道:「不觉得。」
「真真,你很好。」阮辽嗓音轻轻,眉目温和。
楚真真端着手里的汤,一时间没有动作。
不可否认的是,眼前的阮辽温柔得令她几欲心折。如果她一开始遇见的便是这样的阮辽,她或许丝毫不会觉得,阮辽对她的感情,会有除却心悦自己之外的第二个可能性。
可更加难以否认的是,昔日少年阮辽所述说的种种,像一道天堑般横亘在她眼前。
她对阮辽的态度从未变过。唯一不同的,只在于中间相隔的那两百年。
楚真真觉得自己看不懂阮辽。
她心口像是坠着一块沉沉的石,每每在将要安稳落地时,又一次被高高悬起。
楚真真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碗中甜汤。
喝到一半,她觉得太甜,渐渐不想喝了。但迫于阮辽的注视,楚真真只是抿抿唇,道:「有点凉了,不想喝。」
阮辽接过她手里汤碗,道:「我去热。」
楚真真想说算了,但到底没有说出口。她看着阮辽修长的背影,干脆将被子一扯,窝在床头,掏出了袖中的玉简。
给师门里的人发了一圈消息报平安之后,楚真真收到了一圈的回覆——大致的意思,都是让她先好好休养着,这几日不必随行明府探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