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勒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双臂扒着床沿微微用力,突然,老穆勒定住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抓着床沿再用了用力,腿部细微痛感传入大脑的那一刻,他彻底愣住了。
自从患病以来,他的腿从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后来只剩麻木,四年时间,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有腿的,直到这一刻,他竟然重新感受到了腿,虽然只是细微的痛感,虽然微不足道,但他居然感受到了……
小穆勒是被门外汽车的鸣笛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后他扫了眼小声说话的三个人,习惯性看了眼自己的父亲,然后他就惊到了,他的父亲竟然在哭,表情一如既往的麻木,可眼里却充盈着泪水。
在他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小穆勒站起来,问:「爸爸,你怎么了?」
因为小穆勒的动作和声音,店里的三个人都被吸引了目光,于是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老穆勒的声音:「我的腿……好像……有感觉了。」
麦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霍然站起来,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
老克劳德则欣喜不已,「哈哈哈,我就知道,谢瓦利埃先生说能治好老穆勒,就一定能治好老穆勒的!」
谢白朮走上前查看了老穆勒身上的针,发现针没有问题之后,对老穆勒说:「初次扎针就能有知觉,看来你的恢復速度应该还能再快一些。」
这个世界的人自愈能力确实很不一般,只要能有正确的治疗,他们的自愈力便能发挥作用。
「我……真的能……恢復吗?」
这是谢白朮见到老穆勒以来,老穆勒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表情依然是僵硬麻木的,可眼里却有了希冀,谢白朮点头,「是的,老穆勒先生。」
老穆勒的嘴角扯了扯,似乎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最后他把脸埋在了床单上,谢白朮听到了两个微不可闻的字:「谢谢。」
谢白朮露出一丝微笑:「不用谢。」
这时候,麦克走了过来,他难以相信老穆勒说的话,于是语气急促地问:「老穆勒,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腿真的有感觉了吗?!」
老穆勒一动不动,不搭理他,麦克看向了小穆勒:「小穆勒,你问问你爸啊,这件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问问他是不是在胡说,或者说他的感觉出错了,这很正常的不是吗?瘫了这么久,大脑产生一两次错觉都有的不是吗?」
小穆勒一把推开了麦克,问自己的父亲:「爸爸,真的吗?」
老穆勒抬起头,露出脸,说:「真、的。」
小穆勒点头,麦克在一边抓狂,抓住小穆勒的衣领,说:「怎么可能是真的?就算治疗有效果,怎么可能起效怎么快?小穆勒,你再让你爸爸仔细感受感受,你要知道,要是我输了,你可就没有那五百玻纳了!」
小穆勒扯开麦克抓住他衣领的手,一字一句说:「五百玻纳,我不要了。」
与此同时,他泪流满面。
……
小穆勒今年四十岁,有妻有子,有父无母,正是一个成年人一辈子压力最大的时候。只不过对于小穆勒而言,他的压力要比同龄人更大一些,因为他的父亲病了。
小穆勒很爱他的父亲。不同于其他沉默寡言或者凶巴巴的爸爸,他的爸爸是一个很有童心的人,虽然有着沉重的工作,可下班以后,爸爸总是会拖着疲倦的身体陪小穆勒玩一玩,他们会一起摺纸飞机,一起堆积木,一起刨沙坑……,一切在其他父亲眼中极为幼稚的游戏,爸爸都会陪小穆勒玩。
所以在小穆勒很爱很爱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劳累了一辈子,在母亲去世后,更是肩负起了工作和照顾小穆勒两件事情,而那个时候的小穆勒也才十三岁,还远远不到成年独立的时候。
等到小穆勒高中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以后,他的父亲总是告诉他——爸爸在呢,苦了累了就回家。
所以在父亲倒下之前,小穆勒从未体会过孤立无援、有进无退的感觉。
小穆勒不是不知道父亲很累,可是他总想着他努力一些,多挣些钱,父亲只要再等一等,等他挣到足够的钱,他就再也不让父亲工作了。
可是他的钱还未攒够,父亲的身体却已经撑不住了。
那是在小穆勒三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在工作的时候倒下了,被同事送到了医院。小穆勒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因为常年的劳作,父亲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以后不能再进行体力劳动了。
父亲很难过,但小穆勒并不觉得不工作有什么不好,他想以前父亲养他,现在他养父亲就好了,只要父亲的身体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但生存的压力压在小穆勒的身上,他需要养两个孩子,还需要攒钱买房子,这一笔笔的花销本就压得他喘不过气,然后父亲的检查费和求医费也压了上来,小穆勒咬牙扛着,他的妻子也陪着他。
然而小穆勒没想到的是即便没有继续工作,父亲的身体也急速地恶化了下去,就好像前面几十年劳作的暗伤在父亲年老体衰之后全面爆发了出来。一开始父亲只是痛,后来疼痛的部位开始扩大,再后来父亲就再也不能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