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平和的气息、颈后散发出的微微的汗气，还有万年不变的洗髮水香，混杂在焦灼空气中，争先恐后地向她扑来。
头髮也是，仍然一丝不苟地拥髮胶固定住，低垂的睫毛上挂着几滴刚从额头上坠落下来的汗，又滑向了他的唇边, 他抿了抿，用手背蹭掉。
他好像过的很好，有很多女孩子追求，身体越来越健康，周叔叔的公司东山再起, 早在四年前就辞去了外面的兼职，顺利考上了研究生。
如果她还在呢？
如果她还在, 周言现在又是什么样？
许微微紧张地摸了下自己的帽子和口罩, 确认它们都有好好遮住她的脸。
周言忽然抬起眼, 放慢了语速，声音里含了一点不易察觉地哑：「这个你拿上，如果遇见我家小狗，请告诉她，我在等她回家。」
他补充：「是我和她的家。」
周言将寻人启事塞进许微微的手里，匆匆离开。
许微微恍然回头，周言的侧脸紧绷，比女性更为浓密的长睫微颤，那张英俊夺目的脸很快被转角的白砖吞噬，她再也看不到了。
风声卷进嘴里，咽入肺中，许微微黯然收回视线，怔怔盯着手中的寻人启事。
周言还在找她，可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这样也好。
如果她还在，周言未必能有今天的光景。
许微微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她的内臟一直传来隐隐的疼痛，疼得要喘不上气了，尤其是心臟，像是想搅碎了她一般抽搐着。
她干脆起床，泡了一桶方便麵，稀里呼噜吞进肚子里。
宿舍只有五十平米，但住了八个人，除了四张双层床摆不下多余的东西，杂乱的衣物丢的哪里都是，许微微吃完东西，从洗手间里拿出清洁工具，开始打扫卫生。
下午班的同事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她和王好好在，王好好躺在床上玩手机，忽然呜呼了一声，弹簧似的坐起来，「小小，快看群里！」
许微微动作没停，「什么事？」
「周言！就是青大的校草周言，他真的来店里了！好帅好帅好帅，个子比别人高出半头，小衬衫那么一穿，那肌肉，那张脸，比照片还绝！」
王好好讲话速度很快，许微微其实没听懂多少，她只听到周言来店里了。
她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一位女性客户的生日派对，蛋糕也是用来表白的……
周言自己也对那个被拒绝的女孩说过心有所属。
许微微垂下眼，把所有灰尘扫尽簸箕里，没有说话。
原来，周言面对表白，也不光是拒绝吗？
他可以摸着她的头说「你还小」，也可以冷漠地看着对方说「心有所属」，但面对真正喜欢的人，那些委婉的语言就显得无比苍白。
「啊！表白了！」王好好惊呼，群里上班的同事正在实时转播，拍来的短视频一个接一个，王好好拉着许微微坐下，当着她的面点开最新的一条，「一起来看嘛，看帅哥又不要钱。」
许微微不安地攥着手指，盯着指甲边缘的一块死皮发呆。
头顶微湿，许微微摸了下，好像也没有什么水。
她愣住。
这一点湿润好像让她的意识飘回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夜，当她得知周言对她只有同情、没有喜爱时，她万念俱灰，走入了大雨中。
新的消息传过来，王好好整个人傻眼了，「周言拒绝了哎！」
许微微一点反应没有，王好好扭过头去看，上铺的中间正一滴一滴往下坠着水珠，全部砸到了许微微头上。
但许微微就那么干坐着，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的手。
「空调漏水了！」王好好尖叫，「啊啊啊小小，你的床湿透了！」
许微微的床位上面就是空调，水量透过她的被褥淹到了下铺，刚才那些滴下来的水，全是空调排出的。
王好好攥着许微微的手鬼哭狼嚎，许微微回过神，迟钝地嗯了一声，爬了上去，用一团抹布堵住了漏水的地方。
空调漏水，万万不能再用，可这是夏天，没有空调的人简直没命活。
王好好一脸憋屈，见许微微还是那么傻乎乎坐着，眼珠子转了转，「要不要去店里住一晚？」
店里是有一间休息室的，加班太晚的员工可以住在那里，只有一张组合床，她和小小一起住进去是没问题的。
铺位有限，先到先得。
「你的床都湿了，住那里是应该的，咱俩挤一挤，就这么办！」
许微微来不及琢磨王好好是什么意思，人已经被拖出了宿舍。
晚风徐徐，王好好一脚踢开脚蹬，看向傻愣着的许微微，「走呀！」
店里的派对还在继续，王好好有心进去凑凑热闹，许微微却从后门进入，王好好很遗憾，她本来想亲眼见一见周言真人呢。
「你真不去看看？」
许微微躺在小床上，用一件长袖盖住自己，缩成小小一团，低声应：「嗯。」
去看了又怎么样呢。
周言不属于她，也不认识她了，与其再次出现，让他每天费心照料，不如不见。
她宁愿一辈子不见他，也不想让自己再生活在他的悲悯之下。
她不是傻子，不是寻人启事中说的那个轻微智力障碍的许微微，她是许小小，不需被人同情的许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