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出去……」她只剩下这一句话可说,盯着掉落在地面的烟头打冷颤。
许巍然抽出一隻手,伸向她的下巴。
许微微一颤,躲开,许巍然轻轻笑了一声,指尖微微挪开,从夹克的夹层里掏出一份文件。
「看看?」他还是那么笑,痞里痞气,戏谑意味十足,「周言的病例复印件,我花了好多功夫才拿到的。」
他蓦地鬆开了双臂,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身影彻底遮住了油画上的小男孩。
许微微怔怔看着,大月亮的旁边,原本被小男孩牵着手的小女孩变成孤孤单单一人,左臂向前伸,但触及的只有许巍然,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蓝天和绿地,然而她跑向的方位却是许巍然的怀里。
许微微一阵恶寒,拒绝捡起那份文件:「我不看,你拿来的东西,一定是假的!」
和周言在一起后,许微微的生活好过了许多,她不用再发愁生计,晚上有时间看电视了。
她看了不少狗血八点檔,坏心眼的配角会在男女主幸福的时候忽然跳出来,拿出一份男主让别人怀孕的报告,对女主说:「你醒醒吧!你的丈夫早就不爱你了!」
想到这里,许微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还是没能怀孕,一点动静都没有。
许巍然讥讽地挑起唇线:「周言有心理疾病,你知道吗?」
「我知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胆量,许微微用力喊:「我知道推我下海的人是他,你不用和我说!」
这件事许巍然早在她离开的那天就猜到了,他一点也不震惊。
许微微就是个白痴,不是白痴也做不出这种事,居然敢和差点害死她的男人结婚。
许巍然的表情太过平静,许微微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那些都过去了,我不介意。周言……周言现在非常爱我。」
干刑警的观察力非同一般,许巍然更是审讯的高手,他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许微微哪句话有底气,那句话没有。
他轻嗤一声:「看来你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还不算太傻。」
捡起文件,许巍然弯着腰抬眸,他笑起来有股介于正义和邪气之间的感觉,许微微缩了缩脖子,不肯理他。
许巍然也不生气。
他早就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小孩子了。
他淡淡地直起身体,当着许微微的面将文件拆开,大咧咧地竖在她眼前,不管她愿不愿意,周言的名字和照片都衝进了她的视线。
周言的五官儘管在模糊的黑白列印相片中也显得无比精緻,大约是几年前拍的了,他那时的样子和高中时期没有什么区别,脸庞还有点少年人的青涩感,但和许微微印象中的不同,他的神情有些空洞,仿佛并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
「这份病例是真的。」许巍然手指滑下,指着一处道:「医生签名,诊所名字,他去看病都没告诉过你?」
告诉过的。许微微看到医院的logo时就已经信了大半。
周言今天就是去那家诊所了,他的包里有这位医生的名片。
如果许巍然拿这个人的诊断撒谎,那她求证也很容易。
她这些年陆陆续续查过周言的白骑士综合症,可网上的回答终究含糊,只是个笼统大概,她微微抬起手,想要看看周言的病情。
迟疑地攥住文件一角,许微微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要看吗?
周言从来都没提过,会不会是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她是他的妻子,她想知道关于周言的全部。
反覆纠结,几十张纸被她攥皱,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把病例藏到了身后。
「你给我看这个,有什么目的?」
许巍然一定没安好心,来到她的家,给她看周言的病例,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妈妈都不提一句,太反常了。
她不要上他的当!
这下倒轮到许巍然意外了。
心理诊所的病例是严格保密的,非患者本人要求,是绝对不可能拿出来给别人的,哪怕最亲的家人,也不可以。
他本来还担心许微微知道这些,没想到她压根不了解这里面的隐私性质,反而质问他的目的。
许巍然垂眸,嗓音变得干哑:「我说我后悔了,你信吗?」
许微微心砰的一跳。
「我后悔那年凶你,让你跑掉了。」
许巍然无数次在入睡前悔恨,为什么当年那么不成熟,他找了她四年,她一个傻子竟然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份证和银行卡都找不到使用信息,人间蒸发一般,他好几次都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直到她结了婚,世界才陆续多出了她的痕迹。
她上了保险,买了机票,飞往国外,然后又订了一张机票回来。
但这些痕迹,无一不是和周言绑定在一起。
他到了那一刻才明白,许微微,是被他亲手推开的。
他原本可以用弟弟的身份束缚她,让她永远离不开他,只要他不同意,许微微永远不会和周言在一起,周言也根本不可能和她结婚。
可他竟然愚蠢地抱着一丝侥倖和期待,说不承认她是姐姐。
他早该知道的,他不是周言。
她爱周言,不爱他,如果他不是她的弟弟,他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眼尾泛红,许巍然狼狈地抬起眼眸,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了,嫉妒、悔恨、还有压抑在心底积年累月的欲望,这些东西通通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他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