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是秦缘圆的命脉,她沉默了一瞬,问:「我和你一起去吧?说好了,你替我取回来,我要日夜照顾你的,如今你身体正……」
玄迦垂眸笑了笑,她关心他,他很高兴。
但仍不想她涉险。
长安纷乱,情况未明,远不如清凉镇平安。
玄迦坚持不让,秦缘圆很担心,时刻都想起萧三郎的话:日后会留下病根的。
她嘆了口气,这马车却遽然减速,偌大的内室摇晃了起来,玄迦不耐:「怎么回事?」
车夫:「路边突然出现几个小娘子,横在地上,幸而未碾上去,否则得要闹出人命了。」
随即而来是女孩儿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哭泣。
秦缘圆循着声源望过去,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三个女孩儿,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衣裳破旧不堪,其中一个青紫着脸色,昏迷在地上,其余两个便抱着她,不住地哭泣。
秦缘圆下了马车,上前询问:「小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
那两个小女孩儿见了她,哭声渐响,不住地冲她磕头:「姐姐,求你救一救她罢!」
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解释,她们三个是山下的孤儿,因小妹妹患了风热,高烧不停,寻了大夫又付不起药钱,只能遵照指引上山采草药,可祸不单行,其中一个姐妹不慎被毒蛇咬伤,昏倒在地,便是这副惨状了。
孤女、受伤、生病。
和她几多相似,秦缘圆望着她们,心中便觉得酸涩。
玄迦见她许久未回,下车来寻。
秦缘圆扯扯他的衣袖:「大师,我们救一救她吧。」
她们是清凉镇上的孤女,或被遗失,或被抛弃,离开了父母家人,若原主不曾被师太们捡到,她的情况只会比她们可怜万分。
「我也没有父母家人,从前落难时,遇见了你,如今碰见她们,我……我信天道机缘,求大师,救一救她们吧。」
玄迦默了一默。
他其实一颗铁石心肠。
但秦缘圆提起他们相识的前尘,或许那是老天爷赠他的机缘。
玄迦妥协:「好。」
第26章
秦缘圆将三个女孩儿带上了马车。
中了蛇毒的女孩名唤珠儿,是她们中年纪最大的姐姐,其实也才十四岁,比她还小一岁。
玄迦隔着帕子诊珠儿的脉象,他说并不要紧,开了一副方子,让他们到镇上取药。
三姐妹身上没有银钱,一切都要秦缘圆代为奔走。
玄迦能让她们上车、诊脉,已非常难得,秦缘圆并不强求他能做更多,所以马车赶到镇上时,秦缘圆便与玄迦告别:「大师,您要往长安去,咱们就此别过罢,记得多注意身体,我在『暗香疏影』等您的好消息。」
这话落下,便匆匆离去了。
玄迦:「……」
竟是一个眼色,都不曾多给他一下。
那车夫打量着玄迦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问:「大人,咱们接着往何处去?」
玄迦目光凝视着秦缘圆消失的街角,烦躁道:「去『暗香疏影』。」
秦缘圆捡了药,送回她们住所时,大为震惊。
这些女孩儿,那里有什么正经的居所?
不过是破落的观音庙,地上糊涂潦草地铺着茅草,竟挤着三十来个女孩儿!
最大的和她差不多年纪,小一些的,三四岁也有,七八岁也有,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一片,秦缘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个破落的女儿国。
若都是孤儿,怎么全是女孩?
秦缘圆目瞪口呆:「她们,全都是孤儿么?」
上山采药的阿云和她比较熟悉,她语带讥诮,指着莲花座上,那脱了泥金表面,露出破旧脏污的木骨泥胎的送子观音:「唔,清凉山上庙宇诸多,大约最多的,便是求子,若求而不得,又该如何?」
她微凉的目色扫向地上的女孩们:「那便将我们像垃圾一样扔掉罢。然后或许便能求得一个为他们延续香火的男丁了。」
秦缘圆:「……」
她心口好似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似的,又疼又闷。
难道女孩儿便这般不值钱么?
阿云苦笑:「总会有人半夜将女婴扔在莫愁湖边,或许是等着潮起潮落,将她们淹死吧,但我们三姐妹孤苦伶仃地长大,若遇见了,便会将他们捡回来,如此日久今年,便是这副光景了。」
她餵珠儿饮药时,露出了枯瘦的手臂上的伤疤,见秦缘圆直勾勾地盯着,她有些羞窘,悄悄扯了扯并不合身的袖子。
她们总是敏感,秦缘圆觉得自己的动作失礼。
秦缘圆:「抱歉。」
阿云摇了摇头:「咱们什么也不会,小时候在街头乞讨,也有好心人原意给几个子儿,当我们年岁渐大,去店里帮人做粗使的活计,少不得便会受人欺负,世事如此,我活该受着罢,这些妹妹,还要靠我们活下去呢……」
秦缘圆罢,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便是二人皆心情低落之时,破旧的观音庙突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胖妇人,穿着青色棉布裙衫,头上簪着一根银钗,满脸刻薄算计:「你个小蹄子,躲哪去了?还不跟老娘回家,天天跟这些乞丐婆子呆在一起,能有什么前程!」
回家?阿云不是孤儿么?怎么凭空冒出个凶巴巴的娘?